婚约(1/2)
当年李季妆赠与小舟瑞炭时说过, 此物最适隆冬严寒取暖之用,一条便可抵十日之久,且热气蒸人不能稍近,而又无明火, 便是不会有炭气。这岂不正是王潜最急需的?
果然,用上瑞炭后不过一日, 王潜就明显有了好转。虽不及醒来, 但冰凉的身子变得温热, 脸色也恢复了些, 连李泌诊脉之后也说, 他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大事已定, 李泌仍要赶往彭原, 小舟将他送到城门。
“阿卢, 你已经决定了是吗?”李泌先开了口, 温和淡笑。
小舟虽不知李泌心意, 但自己对王潜的心意,这些天谁都能看得出,便颔首道:“我与潜哥并无仇怨,我从来没恨过他。”
“自到灵武,我便无暇顾及你,所以才有了这些事。也许,我不该带你来。”李泌带着些自嘲之意,又叹了声,“至多两年, 天下大势必定,两京必复,到那时你若尚不能自容,还是可以跟我走。”
“看来,先生果无为相之心,更喜欢做个散人。”小舟笑道。
“为相?你也听说了?”李泌于此倒是旷达,只道:“仕途官场,约束甚多,非吾志向。”
“我与先生游历了两年多,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么狭隘,所见所闻止于闺阁之间,所思所想也限于无端人情。然而,先生心胸宽广,进退皆有归宿,我却不能,终究是红尘中一大俗人罢了。”
李泌的话勾起了小舟对自己的反思,她觉得自己从未活得明白过,而活得明白也太难了,这辈子都做不到。对于李泌,她有一万分的景仰,亦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境界相差太多。
然而,李泌呢?他已经没了机会,便也只能放手。小舟是从琼闺秀阁走出来的女子,归宿,自然还是琼闺秀阁,她担得起,更配得上。况且,李泌早有言在先,小舟的婚事该是她自己做主。
不多时,李泌策马洒脱离去,小舟依旧目送,然后向着远去的身影深深拜了一礼。
大雪终于停了。
回到别院时,阿峘告诉小舟,公主与王训才来看过,也都放了心,还叫好好照顾她。小舟笑笑,颇觉安慰。屋子里撤去了四个炭炉,单留了一个烧着瑞炭摆在当中,热气蒸出,暖如暮春,亦不止于各人体表,都沁入了心头。
“谁能想到娘子还带了这稀奇东西?府上出逃长安时,也漏了好些值钱的,可见是娘子救了阿郎一命,也是阿郎命不该绝!”阿峘乖滑地讲,一面坐在下头擦拭着一个红漆木箱。
小舟原还是倚在榻边守着王潜,忽听了,回头一笑,倒对那个红漆木箱有些兴趣:“你日日都擦,里头又装了什么稀奇东西?”
“这个……”阿峘却显难色,将眼看了看昏睡的王潜,又神秘地向小舟招了招手:“请娘子移步过来!”
“什么呀?”小舟只更疑惑,忖度着走近了,见阿峘将箱子推给自己,也没多犹豫便打开了——满满一箱子物件,却都是一些似曾相识的旧物。
小舟取出第一件来看,是自己留给李季妆的绝书,纸边卷曲,亦有些残破了;第二件也是一张纸,写了“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还是自己所写;第三件是两卷书目,依旧是自己的旧作;第四件是个小布囊,略打开便见里头之物绣得一个“舟”字,竟是那年被当成罪证的诃子……拿出这四样,小舟的手已在发抖,却见箱底还整齐码放着一层竹签,便就是她亲自写了挂在王潜书房书架上的。全都是自己的东西啊!
“娘子你看,还有一件呢!”
小舟正陷入一片深思,不防阿峘又从竹签底下抽出一张纸卷,已被压平了,展开看时,却是一份调职的制书。
“那年,眼看推不掉萧家的婚事,阿郎便向上司请求调往东都,不惜左迁,却谁知好不容易谋到调令,拿到手里的那一天,娘子竟离开了。阿郎是想带着娘子一起去东都的!”
东都,若小舟那时没有选择赴死,也是要被公主送到东都去的。只是,一个人去与两个人去,便实在相差得多了。王潜这个人啊,不是自来就不懂表达么?
“后来阿郎病了许久,比现在还沉重,直到起了兵乱,他才忽然起来了,便就带着这一箱子的东西去了战场。他总是交代小奴,说要与这箱子‘生同衾,死同穴’,还总是梦魇,说娘子在泉下怨他,说什么‘潜哥负我,潜哥误我’。所以,与娘子重逢之前,阿郎虽活着,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出战时也是最不要命的一个……”
小舟听完,面上波澜不惊,却忽然含泪而笑,大约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慨,也是实在庆幸吧。
……
瑞炭燃尽的那天夜里,屋里仍换回了木炭,但于此时的王潜也足够了。小舟侍夜,亦不再总呆呆望着王潜,她有了那个红漆木箱相伴,乏了便趴在箱子上稍睡片时。
小舟原都是浅眠,不想这回却睡沉了,做了个很长却又不大清晰的梦,只听是王潜在唤她,自己好似处于水深火热中,浑身湿漉漉,终于在一片黑暗中猛地惊醒过来。屋内灯烛摇曳,天尚未亮,小舟喘着气,衣襟都汗透了,然而——
“舟儿,舟儿……”
梦里王潜的呼声还在耳畔回荡,她迷糊了,不知自己究竟是梦是醒,及稍转脸观望,不觉大惊:不是梦,自己醒着,王潜也醒了。
半个多月了,小舟来不及高兴,亦没有扑过去大哭,怔怔地望着榻上努力撑起半个身子的人,他在笑。
“过来,我现在过不去啊。”王潜向小舟挤眼睛。
小舟便过去了,取了个软枕让王潜靠住,又喂了几口水,这才像是回了些神:“别乱动,不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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