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2）
沈鹊华前脚送走了便宜表姐，后脚就去了自己娘的院子里。
沈母原名黎娟才，是渭南黎家三子正一支出来的，从小便是被父母千娇百宠养出来的，是应了名字的娟秀才女，嫁给沈复清之后，又被沈老爷爱若珍宝护了一辈子，家里并不抬人，黎娟才前世是顺顺当当一辈子，在浣瑶光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这一世换成了这副哭包德行的浣瑶光，暂时也不必担心了。沈鹊华抬手揉揉眉心，被人引着去了后院。
“华儿过来，”
沈母年纪大些便不再长时间看书写字做费眼睛的事情了，近两年喜欢上了侍弄花草，此时正在和松管事一同摆弄着新移来的木芙蓉。
那木芙蓉向来是晚秋时节开，故又名拒霜花，沈母前几日便叫花匠把它栽在了小池塘边，如今十一月初，秋暮冬初，现在栽正是好时候。
“等到明年，这芙蓉一开，临水照花，定是美不胜收。”
沈鹊华夸了一句，走上前亲昵的挽住沈母的胳膊，头也微微靠在母亲肩头，如依偎雌鸟的乳燕。
“这几日睡得可好了？”
见她精神不错，沈母点点沈鹊华的脑门问道。
前些日子沈鹊华的异常可是把她和老爷吓坏了。
“好了，许是前一阵有点癔症发了，时时噩梦，如今已经好了，再不做了。”
知道让母亲担心了许多天，沈鹊华眸光黯然，重新凉了起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想起眼下最要紧该处理掉的人换了个蠢笨的芯子，沈鹊华冷哼一声，没那么容易，她定会盯紧她，再考察一段时间。
“听说瑶光是从你屋子里哭着出去的，”
沈母低头摸摸花叶，状似无意的提起。
“……是。”
沈鹊华默默甩了身边芋圆一个眼刀子，芋圆缩缩脖子，作鹌鹑状。
“你莫怪她，不是她，那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我问了一句，旁的才说的。”
“我看那孩子是个纯良性子，你觉得她不好？”
沈母可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人，贵门小姐看人还是准的，那孩子是懂事听话的，华儿也该觉察得出来才对。
“……”
沈鹊华哑口无言，半响含含糊糊得想糊弄过去：“不是不好…… ”
冷不丁，脑海里又想起浣瑶光抽抽噎噎劝自己的那些话，沈鹊华下意识甩甩头，她自然也是看出来的，这鬼若不是被她自个儿走在路上一脚绊死的，那定是被别人害死的。
无他，太蠢了，令人嫌弃的蠢，但胜在蠢笨又纯良。
怕死却为了让她出口气牺牲自己，要牺牲还怕疼让她给自己个痛快的死法，劝解她一个陌生人好好活着，自己却轻易将来之不易的生命拱手送人。
善得叫人心酸，蠢得叫人气笑出来。
“傻。”
她没说蠢，沈母斜了她一眼：“就你聪明。”
“我和你父亲原只是提过一嘴收她进府，也不很当真，但今日见过她，那是个好孩子，”
沈母叹了口气，观察着沈鹊华的脸色，见她神情微动却并不抵触才往下说道。
“瑶光娘走得早，你浣叔叔心中郁结不愿抬人，一个人带着瑶光，瑶光随她娘，又是身子骨不大好，你大概不记得了，小时带你去看过的，瑶光那时更为病弱，起身都难，更不要提…… ”
“华儿，瑶光不像你，有康健的身体，更不像你，从小有我与你父亲两个，什么都教着你，人和人成长的环境不同，你不能要求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每个人都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沈母轻抚过沈鹊华的额发，语重心长道。
沈鹊华低下头看不清神色，默默点了点头。
自己孩子自己清楚，沈母点到为止，想搂抱，又怕女儿被自己再弄得羞恼起来，于是只是再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沈鹊华脑中纷乱，她听着母亲那些形容，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若真像是母亲说的那样，上一世浣瑶光怎么可能出落成那般心性模样？
沈鹊华攥紧拳头，仔细思索。
她努力的翻找着母亲形容的情景，回忆着自己还很小时的记忆。
当天夜里，沈鹊华再次从梦中惊醒。
梦里她被父亲抱在怀里，看见了那一身青竹长衫的高个男人冲她和煦一笑，画面一跳，她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蜷缩在床上的小孩子。
她皮肤很白，奶白奶白的，小小的一张脸是一碰大概就会碎的脆弱的精致，她头发很浓密，很长很黑，没有束成发髻，柔顺得披散在枕头上，绒不长的绒绒额发贴在脸上，她紧闭着眼睛，眉头微微拧起，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的样子。
他们住了几天，那孩子很少出来，总是到了点便喝药，静躺一会儿，再昏昏沉沉的睡去。
梦中情景再一转，是他们要走了，那一日万顷天光春和景明，照得人没法子只好眯着眼睛，屋外翠竹生意盎然，迎春簇簇在阳光下黄得耀眼，鲜绿粉嫩的合欢花颜色搭配着分外惹人，开得十分好看，她依旧如来时那样，高坐在父亲的臂弯里，稳稳的随着父亲往外去。
忽然，沈鹊华不知怎么，似有所感，她扭着脖子，回头看去，她的身后，阳光照不到的那个竹门不知何时悄然开启，消瘦的小女孩披着莹莹白的中衣还有那头很美的长发站在门口，然后轻轻抬起纤细的小手，撩开了女人还在世时亲手串挂在门前的珍珠玉片帘子。
她猛地向前仰去，双手抱着父亲的脖子，半扭着身子睁大了一双瑞凤眼，那小女孩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微微睁圆了眼睛，咳嗽了几声，然后她露出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来。
那笑绽放于昏暗之处，隔着一段灰色起了细小尘埃的房间、和一段阳春风光吹起洁白柳絮的院子的距离，被直直递到她的眼前。
那是她从未忘记的画面。
她以为她不会想起了，可她从未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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