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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迥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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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轩回神之间,顿感通体生凉。

当其意识到自己的躯体暴露无遗,寒轩只下意识地护住私隐。可当他眸光初定,发现四下漆黑,似乎置身柜中,才算稍定心神。

“这是真的?”寒轩暗自思索,唯见柜门处投下一道细长光束,正照于胸口眉间,看得身上肌肤如雪。

觉察身下有丝帛之物,寒轩略略撑起身体,抽出身下衣衫。幽光中,可见是一件素色长袍,暗绣点点青色翠竹,两襟盈满兰花图样。

忆及那男子所言,寒轩便将长袍穿在身上。此柜极大,寒轩可立身其中,起身时脚边触及那封书信,信笺上,淡墨一束幽兰。

寒轩迟疑一刻,胆怯愈盛,可纵久立沉思,亦不得分明。终是手中生汗,紧握那一把短刃,推门而去。

柜门之外,乃一方闺阁,目之所及,仿佛唐宋之间。只是室中陈设朽败,遍结蛛网,多有积尘,想是久无人至。

寒轩一身素衣,冰肌玉骨,赤足而行,踏着那青石地砖,足心一片冰凉。

见四下无人,犹疑再三,还是摸索着下楼,欲推雕门而出,那门上所绘碧桃春枝早已褪色,唯余点点斑驳,不禁引寒轩遐思,当日该当是何等灼灼其华。

门枢一声长响,只看那小楼之外,一片黛色远山,掩映零星青瓦。近有疏兰金英,染烟承露;荒溪古木,遍生新苔。远有山亭岩牖,翠微屏障;壑起轻岚,云山相接。

见得此景,寒轩不觉心旷神怡,惧意稍减。面前一条山间回廊,逶迤而下。寒轩便蹑足拾阶,欲探其究竟。

回廊通向一处小轩,轩上只书“迥秀”二字。小轩临山,轩外一片苍翠。偶有一支杜鹃探入轩中,满目鲜活。轩内有一张书案,一个少年,正临于案前,挥毫泼墨。

细看去,少年面容方正硬朗,身姿挺拔英武,更有一头乌发,束于一抹青绳之下。

听得响动,少年抬首,寒轩只对上一双令人炫目的眼眸,如晴空沧海,深渺无极。

寒轩几近看痴,可那双眼看到寒轩时,却立刻起了波澜。

“你是何人?何人许你穿得这身衣服?”少年声如洪涛,只将寒轩激醒,心头惧意复如潮升。

“你是天阙?”寒轩自知不及相避,便怯怯问道。

“是。”天阙依旧颦眉而望。

“你母亲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寒轩拿出那一封信,缓步上前,放于案上,复退几步,赧然孑立。

天阙一把拿下信笺,利落拆开,草草读过,眉目之间的阴云散去几分。他细细将那花笺折起,藏于袖中。

天阙嘴角,一时舒展开来:“敢问佳人名讳?”

“我叫……寒轩。”

“不知是谁家佳人?”

寒轩这才一时慌神,自己对此间一无所知,若贸然如实以告,怕将自己暴露无疑,成为众矢之的。为今之计,当先拟一虚名,只是那厢问的急,此刻当如何编造。

他乍然想起轩上所书“迥秀”二字,答道:“‘磊磊乔松,凌风逈秀,响振虚谷’,我出自磊氏。”

“磊。”天阙笑意愈浓,“如今府里怕是要热闹了,多了一个‘磊磊睁睁,巍巍耿耿’之人。”

“公子……取笑了。”寒轩只依样改了称谓,拟其措辞谈吐,不至惹人疑忌。正凝神间,山风方过,吹动一襟幽兰翠竹,衣衫之中,寒轩玉体偶现,春色难掩。

“纵是肤如凝脂皓质呈露,也不必只一件幽兰友竹,在此纤毫毕露。”天阙似是说笑,却教寒轩大窘,方才行走之时倒不觉,此时那落于石上的双足,才更不堪凉意。

天阙见一对赤足,肤如莹玉,纤腻无匹,只浅叹一声,大步流星而来,径直抱起寒轩,走上回廊。

寒轩一时靡措,任由天阙怀中点滴温热,微御那幽谷清风。初来此间,便遇此事,寒轩不敢有分毫沉溺自失,只觉每一刻,皆是惶恐煎熬。

入得阁中,天阙直上小楼,将寒轩放于内寝榻上。此举唐突,寒轩羞赧,然其性情儒弱,便一味紧束衣衫,侧首看轩外山色,不敢看天阙眉目。

天阙行至窗前,一声急哨,不时便有一清隽少年入阁,着浅葱色衣衫,恭谨立于身前:“世子,您叫我?”

天阙转头应答:“寒轩是母家来的,今后便住在这柔柯阁,你照料着吧。”

寒轩一头雾水,未有多言。只暗忖:母家许是指自己乃天阙之母引荐。而他唤天阙世子……

未及多想,那少年却对寒轩道:“小人溪见,见过主上。”

寒轩不知应对,倒是天阙笑了声:“你倒是和母亲一样,来的神出鬼没。”言罢便起身而去,“画还未完,我先回了,你好生歇着吧。”

榻上寒轩,依旧茫然无措,侧身向内,亦不敢看溪见,只盯着窗外万木密林。忽而察觉,这座阁中遍用桃花纹饰,连绿纱之上,亦有那芳菲柔红。

“柔柯阁?”寒轩喃喃道,柔柯二字亦正是写那暖春娇蕊。

“取的是‘顾拖戏儿童,勿折吾柔柯。’”溪见出言。

“‘明年结其实,磊磊充汝家。’是妻室的痴情之语。”

“真是奇了,不愧与夫人同宗,小姐与王妃当年所言一字不差。”

寒轩听其言语,多有不堪之感,然扪心自问,人既已在此间,遇事便想寻隙退身,到底也是不甘。思虑至此,便欲多探此间究竟,终是回首,问身前少年:“你亦见过天阙的母亲?”

“是。臣下入府侍奉之时,王妃尚在府中,便是居于此处。”

忆及昨夜言语,寒轩约莫猜到几分原委,便愈发砌词道:“我竟不知当年之事,兀自扰了一段佳话,柔柯二字,确是极好。”

溪见不置可否,只自顾自道:“当年王妃与王爷结情于此,王爷便定了这‘柔柯’二字,供王妃平日起居。听府里的老人说,当年此处不过一座别院小楼,观山色之用,年久失修,连牌匾都腐坏不堪。只是有一日,王妃如天人下界,莫明地自阁中走出,于山下的迥秀轩遇见王爷。王爷发妻新丧未久,竟对王妃一见钟情,便娶入王府,立为继妃。王妃一生长居于此,更是于此诞下世子,只是……”少年一时凝语,眉目含悲,“夫人亦是于此没了踪影,杳无音讯,如此来也有七八年了。”

寒轩大体明白其中始末,便道:“王妃亦是身不由己,王妃如今安好,且托我带信于世子,你们大可放心。”

溪见转悲为喜:“小姐是王妃母家什么人呢?王妃可是在母家?”

“是呀,都是姓磊。”寒轩只可将计就计,含糊其词,“王妃许是思念世子,便遣我来……”

“这珵骥王府中,两位正妃都去的不明不白,实是……”溪见许是察觉自己失言,便转而道,“山间清寒,小姐怎只着一件外氅,我即刻去取衣衫。”

溪见做事灵巧,寒轩虽多有不惯,还是由得其替自己穿上贴身衣裤鞋袜。见溪见似非诡诈之人,便小心问道:“方才见过……世子……那王爷可在府中?”

“王爷被皇上招进京议事了,一去两月,竟还不回来。”溪见眼中黯然,“如今帝君昏聩,后宫之中又盘踞着众多世家的势力,中宫早死,领宫年迈,延贵妃独霸后宫,她父兄便在前朝兴风作浪,我们珵骥王府于宫中又无人照应,这一去怕是……”

溪见寥寥数语,寒轩便洞悉其中汹涌,心下一片瑟瑟。初闻宫中之事,大体可以清楚,唯有一点不明,便问:“领宫?”

溪见抬头,微微愕然:“您不知道领宫?”

见自己露怯,寒轩不免心虚,勉强遮掩道:“于母家时,为使家中子弟安心读书,是不许问宫中之事的。连帝王将相,亦是不过是自戏文上才略知一二。如今遣我出来,倒教人笑话了。”

听这一句,溪见面中有一抹难测的疑色,嘴上只道:“小姐言重了。这内宫之中设有领宫和密宫两司,共襄宫中繁务。密宫只管人老之事,旁的皆有赖领宫,但有一样最为要紧,就是宫中的锁钥。”

“锁钥?戍守防务,难道不是羽林之职?”

溪见此时却面有点点红潮:“此‘锁钥’非彼‘锁钥’。宫中的侍职,为防当值之时生不伦之事,下身皆要穿一枷锁,出宫轮休时便取下,而此物的锁钥便由领宫司管理。领宫统领宫中上下侍职,于宫中威权最高,又掣肘后宫,亦可言朝堂之事,可谓位高权重,若得其庇佑,众家便可心安了。”

寒轩看溪见害羞,便不再提领宫:“那所谓‘人老’之事,又是何指?”

经此一语,溪见面上浓云愈重,缄口一刻,才轻声道:“小姐……是从……那边来的吧?”

寒轩一时大惊,讷讷不能言,左手已死死按住袖中那一把小刀。

见寒轩失色,溪见温然一句:“小姐无需害怕,我近身侍奉夫人数年,许多事亦可猜得一二。与小姐明言,只为消小姐顾虑,别无他意。”

“那……你也是从那边来的?”

“我不是,小姐放心,我也无意于此。数年之中,夫人每每自那边而返,皆有怏怏之色,想来那边亦非安乐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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