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到尽头变冷血（1/2）

路扬家的门前，一条南北向的土路与宽大的东西向的国道交汇成一个十字路口，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汇聚。

路扬又趴在窗口，定定地看着十字路口的人们。快乐的人很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生活的沧桑，路扬就那么忧郁地望着他们，打量着他们，揣测着他们，想象着另外的很多种不幸的生活。

“我凭什么给你生活费！你个老不死的，你为我们家做过什么？就知道跑来要钱。你为你城里姑娘送肉送菜经过这里的时候，咋没想到过到我们家来？没有生活费了，倒想起你这个二儿子了！”母亲在楼下咆哮着。

一个高个子的一看就很倔的老头推着自行车，调转车头，他还不忘回骂道：“咋了，赡养老人还有错！你不给钱，你还有理了叻！懒逑得跟你个不讲理的说，我等老河回来了再来！”

路扬看着爷爷远去的背影，心越来越沉。日子为什么这么难？究竟是自己一家人这么难，还是大家都这么难？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抹不平的愁容……

等路扬下来吃午饭的时候，爸爸已经回来了。就是爷爷嘴里那个叫老河的男人。

老河是爷爷奶奶两儿三女中唯一读到了高中的孩子。

老河高中毕业后大学无望，便回到村子里当起了代课教师，在大姐的撮合下，与同村的一个同样穷人家的女儿文芳结了婚。

文芳从很小便爱着老河，但老河真心爱着的是他的高中女同学，怎奈高攀不起只能退而求其次。其实他们俩个很般配，老河气质儒雅，一身书卷气，文芳心灵手巧、苗条漂亮，更难得是，她也是一个有精神追求的女人。

上不了的大学、求不得的女人让老河心中充满了愤懑、失意和不甘。五年的代课老师生活，他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花在了自学和钻研无线电技术上。

第五年，班里的孩子们毕业了，小升初的成绩很突出，有十几个孩子考上了三中。

老河向校长申请转正为民办教师，校长答应的很干脆。可等老河从县城办事回来，仅有的一个民办教师名额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的，一个不怎么样的人的。

老河站在空旷的校园里，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了这片他孜孜不倦热爱着的土地上，也洒在这片他眼中纯净神圣的土地上。

路扬记得她五岁多的时候，妈妈从村小学里拉回来了一板车书，书装的满满的，妈妈拉的有些吃力。

“是肺结核复发了！”赤脚医生诊断说。文芳的脸越来越皱，青春的光彩、纯真的欢乐彻底离她远去了。

等老河的病好了，他再也没有回学校，他的肺上多了一些愈合的钙化斑点，他柔软的、理想主义的心也硬了。

没过多久，路扬被送到了大姨家附近的小学——李庄小学，老河和文芳带着尚年幼的儿子迈进了五光十色的县城。

李庄小学是城西李庄村的学校，离路扬现在的家很近，就两三里路。但她怎么也不肯回忆起那段在大姨家上学前班的时光了，那整整半年的时间，她流干了自己一生的泪水。

她只记得她每天都在想妈妈，想得每天夜里都是哭着睡着的。至于那些被表哥欺负、尿床被笑话的事，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她记得有一天她从学校回来，走到国道上的时候，她一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的妈妈。

妈妈骑着一辆自行车，远远地过来了！路扬激动地快要哭了，可是她习惯了小心翼翼，她就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一脸愁容、越来越近的妈妈。

文芳骑着自行车越过了路扬，越过了自己的女儿，她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远去了。

路扬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晃了过去，她不敢相信，她知道妈妈明明看见了自己。

妈妈不爱我，她根本不爱我，不然怎么会不停下来问一问我，在大姨家过的好不好……这个事实像一块巨大而冰冷的石头压的路扬喘不过气來，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的悲痛走回大姨家的。

“你妈说你跟个傻子似的，看到了她也不知道喊一声！”大姨又来取笑路扬。

“我妈来了？”路扬惊奇地问。

“是啊！刚刚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原来刚才看到的妈妈是真的，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是真的经过了自己又来到了大姨家，然而，她却没有为自己停留片刻……

从这天晚上开始，路扬不再想妈妈了，她对自己说，想她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是我妈妈，她是弟弟一个人的妈妈。

当路扬忍不住想妈妈的时候，当她又流泪的时候，她又为自己的软弱气的痛哭流涕。可恨，他们那么心狠，为什么要想他们，自己凭什么要去爱，要去苦苦思念！

从那以后，路扬就很少哭了。教过路扬的老师们都说，她的心跟石头一样硬。老河和文芳也常说，这孩子跟个男娃子一样，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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