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这天晚上,曾家过的相当热闹。
宝珩特意摇电话给赵公度,软磨硬泡之下,终于使他答应把“灵魂照相簿”当作礼物送给密斯白,还亲笔题写“不明所以”四个大字,落款揿章“七斗堂”。所谓“七斗”,因古人才高八斗,赵公度自愧不如,还差一斗。
为表答谢,密斯白兑现上午的诺言,亲自下厨做了“老三样”:菠菜豆腐、素炒茭白、烩三丝。
按赵公度的说法,这三道菜一不易鲜香、二不易入味、三不易清爽而各自保有回甘,若把这三道菜做的好了,其他菜都不在话下。
密斯白久没有下厨,让他夸奖的有点心虚,吃饭时偷偷瞥了瞥大家,见除了赵公度大快朵颐、略显夸张之外,其余众人并没表现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华探长坐在密斯白旁边,他话不多,席间只问了密斯白两个问题:为什么她不姓白,大家却都叫她密斯白?既然她不姓白,她实际姓什么呢?
密斯白说:“你没看见我在法来饭店住客登记簿上的签名吗?”
华探长说:“看见了,没看明白。”
密斯白低头喝汤,不说话了。
饭后,下人送上新茶,大家坐着闲谈,不知怎么说到赵公度的研究上。
曾先生觉得老朋友有些走火入魔,什么鬼魂什么巫术的,他一个外国人,整天研究这些,当真很有意思吗!他劝赵公度,还是快些娶个妻子,生儿育女,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才是中国人立身的根本。
赵公度指着自己笑道:“齐家也还罢了,你指望我治国平天下?”
曾先生也笑起来,他想起自己前日收集到的一匣子甲骨,忙拿出来献宝。
赵公度立刻高兴起来,说自己最近对甲骨文很有心得,已经收集了不少资料,准备将来出一本专著。他摇头晃脑地说:“我这做学问,好歹也算曲线治国吧?”
宝珩好奇,挑挑拣拣拿出一块甲骨,指着一个刻痕道:“赵伯伯,这是个田字?”
赵公度看了看说:“这是西字,西王母的西。”
“西?”
“甲骨文里,有西母的说法。”
“对了,”密斯白想起来,“上一回您那篇三青鸟的文章,是跟这个有关的?”
“你看过那个?”赵公度很高兴,“中国传说里有许多灵兽,三青鸟是其中特别有意思的。”
“那这个,”宝珩说,“又是个什么字?”
“这个是卯字,你看,”他指点着,“意思是对半剖开。”
宝珩辨认了半天,勉强看出一点意思来,不过她问:“剖开?剖什么?苹果吗?”
赵公度笑的前仰后合,仿佛刚听了特别好笑的一个笑话。
“傻丫头,”他说,“商周时候哪来的苹果。这剖开的是祭品,也就是牲畜或人。”
“人?”
“那时候国王祭祀祖先神灵,杀人当做祭品,那可不是一个两个的杀,是成百上千的杀。”
“啊?”宝珩打个寒颤,忙把甲骨扔回匣子里,“那,那被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俘虏来的奴隶。”他比划两手,做个砍头的手势,“商王杀人牲祭天,有各种具体复杂的要求,比如卯就是把人牲对半剖开,燎是火祭,也就是把人牲活活烧死,还有沉祭,用来祭祀水神,是把人沉到水里去,还有好多,一时也想不起。不过你看这甲骨,这里头每个字都有具体的意思,我现在已经能辨认出——”
他忽然出人意料地收住话题,一边满脸堆笑地抱歉:“哎呀,我有点忘乎所以了,不应该在女士们面前说这样的事情。”
宝珩一脸嫌弃地瞪着他:“赵伯伯,你话说到一半,算怎么回事!”
曾太太却抱怨道:“大晚上讲什么杀人啊,烧死啊,快别说这个了。”
赵公度连连抱歉:“请原谅,我刚才太兴奋了,我近来一说起甲骨文就会这样。”
密斯白问:“赵伯伯,甲骨文上的记录,都是祭祀吗?有没有旁的内容?”
赵公度看了曾太太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旁的内容自然也有,等下回再告诉你。”跟着他怪滑稽地叹息一声,“所以我才要研究甲骨文,好让世人知道做奴隶有多悲惨,以后再也不要做奴隶。”
这时华探长问了个问题:“从前为什么拿人祭祀?”
赵公度说:“你这问题问的很好,你觉得是为什么?”
华探长想了想说:“因为是同类?”
“差不多,古人觉得万物有灵,事死如事生,所以什么灵也比不上人的灵珍贵。”
“例如割骨疗亲?”
“对对,”赵公度大为赞赏,“就是这个意思。咱们都知道那割下来的肉其实没什么用,既不是药也不是补品,真吃了只怕还有害。是割肉这个行为感动了上天,所以亲人的病才能好起来,这是同一个道理。”
“那么人的灵也是有知觉的?能享受祭祀,也能附着到其他人或物品上?”
“能呀,你们从前不是有许多灵魂附体的故事。”他看了看华探长,“你这年轻人脑子很好呀,不来研究学问真是可惜了,要不我先借两本书给你看看?”
华探长咧嘴笑了笑,客套说自己没耐心、坐不住,不是研究学问的材料。密斯白在旁看着,觉得华探长还是不笑更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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