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伊修明……你是个懦夫……（1/2）
伊修明侧坐在案前，僵硬的背脊在并未掌灯的昏暗房间里，刻出一个凝滞的黑影。
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
头微垂着，平日里总是被打理地一丝不苟的长发如今却凌乱地垂落下来，像是束发进程堪堪才到一半，注意力便被其他事物转移走了，徒留长发三千零落披散，带着一抹癫狂之意。
几缕乌丝遮挡在伊修明眼前，却毫不影响其目光微斜地注视着身前的某一个点，像是在出神，可那神情又有种说不出的专注。
若弘楚此刻在屋里，他一定不知道伊修明眼里到底有着什么。
——那是一只体态优雅的白鹤，伫立在案前的空地上，通体雪白，一尘不染，只前额和胸前一点鲜红，鸟嘴与双足则是暗红色的。竹竿一般细长的鸟足稳稳撑着它那并不算娇小的身子，即便是在这昏黑屋中，也自有一股子仙气飘飘渺渺环绕着它，化作晶莹的光，自内而外地散发着，彰显着它的特殊。
那是一只伴生兽。
他伊修明的伴生兽。
——他化境后成为一名“白”的证据。
若非不是成为了“白”，他的伴生兽将会是一只威武雄壮的猛兽，凛冽霸气，令人羡艳——具体到底会是什么他毫不在意，反正绝不会是一只……美丽却脆弱的白鹤。
上天仿佛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伊修明自小便被师父收养在上清峰中，打从咿呀学语的时候就开始了修炼，八岁筑基，十四岁时便隐隐约约有了结丹化境的迹象，天赋之高，灵慧之深，别说这上清峰，哪怕是泱泱大派云岭、甚至是偌大个修仙界，都算是万里挑一的天纵奇才。
不是不知道五成几率化境为“白”的可能性，也不是从来没设想过会有这样的未来，可事到如今，当这样的未来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对这个事实感到窒息。
……
……
各门各派的清修，不论依据功法为何，最终都会走到一个共同点，那便为“化境”。
化境之后，便也就突破了肉体凡胎带来的桎梏，之前靠着修炼收集而来的天地之力随着化境的完成，会集结于丹田内，化成内丹，从此后，修仙者靠着自身便可孕育天地之力。
化境后的修仙者，拥有比之常人长久许多的寿命，以及掌控世间五行的力量，自此平步青云，彻底与“人”之一族分割来开。
同时，修仙者自身特有的伴生兽会出现，从此终年陪伴在修仙者左右，成为修仙者的臂膀。
伴生兽并非实体，它的存在更偏向于修仙者靠着自身天地之力创造出的一种产物，它们和自己的主人之间有着许多有趣的羁绊，例如它们可以随着主人的意念出现或隐藏，又或它们往往会展现出主人内心中最真实的情绪，等等，不一而足。
许许多多并无仙根灵智的修仙者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化境”的程度。而伴生兽的存在只有化境后的修仙者才能看到，所以在凡尘间知道伴生兽存在的人寥寥无几，不似“白”那么遐迩闻名。
“化境”一词中，“化”之一字，取“分化”之意，一分为二，或成功迈入修仙一途，或不幸沦为“白”。
并不是所有化境后的修仙者都是令人羡慕的。
因为这其中，有近五成的人，会因未知的原因，坠入比之凡人更为不如的境地——化境之后，沦落为“白”。
何人成功——我们姑且这么称呼，何人沦落，毫无根据，毫无理由。
“白”的伴生兽大多为温和且弱小的食草动物，偶有肉食，也属战斗力较差一类的小兽，这一点和“白”本身的体质类似，化境为“白”后，就算此前身体素质良好的修仙者，也会渐渐变得羸弱不堪，直到最后，光论气力，他们甚至都不如壮年凡人，虽也会结内丹，但脆弱的肉体使得承担施法压力这一必然过程成了一件痛苦且极为勉强的事，自不像化境后肉体获得强化的成功者那般得心应手。二者单单从身体条件上就没得比，更别提化境后成功者比之“白”要来的事倍功半的修炼速度。
前人有这么一种说法——若化境成功者的得道是这世间给修仙者的馈赠，那么“白”，便是凡人妄想逆天修仙这一事实前提下，天道随机选出来献祭自己的祭品。
当选到你时，你不能怪其他任何事物或因果，只能说是你运气不够好，刚好被天道给挑中了。
——其实光是这样的理由，并不足以让世人觉得“白”尚且不如凡人。
成为“白”后，最为让人咋舌不耻的一点，说到底，都源于它的一个特性。
那个特性，说来其实颇为不堪——修仙者化境为“白”后三年内，必然会有一劫，这劫却并非传统的、带着天地威压的灵雷之阵，而是夹着浓浓促狭意味的欲劫——历劫的“白”，需找一人与自己行那房中之事，以压抑体内暴动的气血，倘若坚持逆天而行，虽不至身亡，却会亏损身子，让本就羸弱的身体气血俱亏，从而短寿、早夭，在这一点上，不论“白”的道行有多么高深，都无法避免。
他们决定不了欲劫来的时间，也控制不了那时自己的意志。
甚至连心仪的**对象，都决定不了。
因为哪怕就连**对象，化境成功者和凡人和“白”之间，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曾有两个情投意合的“白”想着互相帮对方历劫，却是毫无作用……对他们彼此而言，这该是怎样一个残忍的事情。
倒是凡人尚可一解燃眉之急，这也是为什么“白”会在尘世间名声大噪的原因，不过效果差了些，治标不治本，之后三年复三年，总是需要历经此劫，且凡人寿命远不如“白”，到底不是最佳选择。
可对比起选择化境成功者，凡人或可称得上是最佳选择。
若不幸在化境成功者身边渡那“欲劫”……
太过不堪，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上天像是把所有的残忍都留给了“白”，“白”在这天地间，就像是猫爪下瘸了腿的老鼠，跌怕滚打、狼狈不堪，一道又一道让人难以忍受的戏弄降临到自己身上，却又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属于生的微光，直到熬到那一线曙光，却又立马被狠狠甩上一爪子打入黑暗里。
迟迟等不来一场干脆。
如此不堪……若这般还能若无其事地苟活下去，需要抛弃多少尊严？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白”选择了自尽。
化境大关之下的“残次品”，本就没有苟延残喘下去的必要了吧？
伊修明缓缓敛眸，眼角余光看到那只白鹤扬起了的修长的脖颈，流光满溢的兽目中，盛满了忧郁与悲伤。
明明只是寻常的一场打坐修炼，第二天一早收工后，打眼便看到了这么一只伴生兽……悄无声息的，原本空空荡荡的丹田内也出现了那么一个尚且算是稚嫩弱小的崭新金丹。
伊修明蓦地笑出了声，却无丝毫笑意裹挟其中，只有满满的自嘲。
若是让那些究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化境一步的庸碌之辈知道化境这个修仙门槛他跨过得如此悄无声息，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可惜，他沦落成了一名“白”。
可以被天下所有苍生谈论、肖想，甚至**的“白”。
他合上双目，开始观察起自己丹田内的那枚小小金丹。
不足拇指大小的小小椭圆体，漂浮在虚空中，从内到外散发着幽幽金光，内里是源自于他自身的天地之力，高速环绕着，带着仿若火焰一般的璀璨光芒，不用去细细体会，轻易就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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