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花钿(1/2)
并没有听到咒语念诵声,也没有什么幅度明显的动作,火焰却暴涨开来。树皮和树干制作的火把突然从中间断裂为二,现出一道锐利的寒光,持着火把的左手手腕倒转,霜色的青铜匕首带着不可中断的杀意向巫师胸口狠狠刺去。
就在此际,一道绯色的影子从高台下掠起,横拦在红衣男子身前。
百里清言手中的长剑与匕首碰撞,发出金玉相振的刺耳声音,却还是晚来一步——
火焰边缘与湿气交错出蒸腾的冷烟,白雾中显现出刺目的红,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
那交错着火焰与灵气的锋利匕首,最终还是深深地没入了巫师的胸膛。
红衣男子松开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任由匕首刃尖几乎悉数贯入,女子失去活力的身体带着罗衣被鲜血尽染的惨烈,颓然倒下。
“你、你在做什么?”人群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或大声质问、尖叫或吓得连连退后,互相推搡着试图跑出凉棚,一时间尖叫声、风雨声、脚步声乱做一团。
在这混乱的情形当下,娄思夜立刻显露出与他家世和官职相匹配的镇定风姿,他迅速向周围执戟的金吾卫士亮出龟符,跃上高台后一边指挥士兵维持秩序,一边将命案的现场牢牢围住。
杂沓的人影渐渐在滂沱雨帘中远去,娄思夜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才得空把目光转向高台上对峙的两人。
百里清言手上依然握着那把长剑,利刃的锋尖和吞口上金丝穗络的装饰斜斜垂向地面。
他侧头向羽林卫的少年武将笑着瞟去,上挑的眼角带着华丽的清光,仔细看来,这个浮夸的家伙竟然在眼下贴了一颗小小的牡丹形花钿:“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一步啊,中郎将大人。”
娄思夜脸上出现一点微妙的扭曲,似乎很是头痛:“看到你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这可是秘阁局承担的仪式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要怎么向女皇解释?”
与地面上还未消失的图腾纹样纵横相交地流淌,长长的血迹尽头,女子的躯体像枯萎的花枝一样仰着。
分明还是片刻之前的火之仪式上,这强大的巫师还不曾天人两隔,而凶手——红衣男子正抱着头跪倒在地,双肩剧烈抖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悲痛莫名的情绪哽咽出声:“不这么做就不行啊,百里大人——“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如果不这么做,这场雨永远不会停止!”
男子抬起头来,细长的眼眸中正不断涌出泪水,朱漆被冲刷得淡了,露出其后熟悉的真实容颜。
“麻烦用外行人听得懂的语言解释一下好吗,薛灵台?”娄思夜似乎并不惊讶,反而语调冷淡地催促。
“我所擅长的交感巫术,是以阴阳五行的正常流转为基石而诞生的。大旱祭而请雨,大水鸣鼓而攻社。大水者,阴灭阳也,逆节也,”薛行道机械地复述着古书里语焉不详的文辞,半干的泪痕和油漆糊了满脸,“根据《神农求雨书》里的记载,我做了很多尝试。将带有愿力的红绳缠绕在土地神像上,羯鼓敲击十日不断,敬献肥牲以祭社灵,雨势根本没有得到缓解。”
“女皇陛下勒令在七日之内止雨,朝堂上每一双眼睛都盯着秘阁局,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除了炙杀主持祭祀的女巫,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平息金乌的怒火,祈其再临天地!”
谢承音迅速从记忆中找到了线索。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是《山海经》里的记载。”她向一头雾水的娄思夜解释,还有随之演变而来的人祭,即使至今已被废除,依然泛着狰狞残酷的冷光。
然而从西汉流传至今的阴阳方术之学却别有一番玄虚的解释:雨初降,曝晒以祈止;雨浩洋其后而不息,盖十日怒而匿迹,唯炙杀以祈止。
薛行道将这话解释得一字一顿,沉缓有力。
那才是长久以来秘而不宣,甚至故意让世人所误解的真相,燎祭以祈降,炙杀方能祈止。十日因获罪而产生的愤怒,使人间沉沦在永不停歇的洪水和阴霾中,唯有以主持巫师的生命为献祭才能消解。
“那……那你怎么不去找两千多年前那个女丑,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更好?”谢承音小声地反驳。
薛行道看了看地上的巫师,再望望对面神情暧昧的百里清言,忽然无所谓地撇了下嘴角:“小姑娘,你也看见了吧。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直接打算牺牲掉她的。用召火之咒制造炙杀的假象,能让淫雨短暂停歇——这一点,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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