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撼树蚍蜉(1/2)
雨下了几天还没停,越望却坐不住了,她夹着记录本随手拿了个宽大帽檐的帽子走进了漫天的绵绵细雨里。下过雨的泥土地并不好走,雨水汇成蜿蜿蜒蜒的小溪将地面分割成了几道泥泞小路,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好在周围高大树木将雨也遮了个七七八八,沿着叶片落下来的都是豆大的珠子,砸在地面上啪嗒作响。
越教授还没走出三里地,便看见站在远处芭蕉叶下的青年男子,男子只在**裹了兽皮做的半裙,一头乱七八糟的乌发用七彩的绳子编起来束在脑后,被晒成麦色的健硕身体被雨水淋湿后肌肉熠熠反光,此时正在四处张望,好一会儿看见越望的身影便急匆匆迎了上去,披了张雪白的狐皮给她,毛茸茸的狐皮防水性极好,雨水粘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渗进去就顺着柔顺的毛发滚落。
“越,越老师,”男子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试图用磕磕绊绊的通用语和越望沟通,“快……开始,会。”
越望点点头,回以一个极致温柔的笑,这几天她本该待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研究室里整理一下三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梳理一下日常生活和特殊事件看有没有思绪,但是今天实在特殊,立仲之时,连绵大雨,坠连天地,是祭祀的日子。
她在自己命名为42的原始部落里和居民同吃同住了数月,也把他们的习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说起编号的来历,很早之前她有所耳闻银河系漫游客的终极答案,也待过不少在现代社会之外苟延残喘的原始部落,没一个像这里一样生机勃勃,别有洞天,过着与世隔绝的桃源生活,在这里与现实社会又存在着似有似无的联系,越望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联系,干脆把自己当成当地人参与进去。
“走吧。”男子的通用语说的不怎么样,越望的部落语倒学了个大概,她看了看男子裸露的上半身,斟酌了片刻把身上的狐皮脱下来挂在男子肩膀上,制止了对方拒绝的举动,“我,帽子,衣服,风大,给你。”
男子拢了拢狐毛披风,忽地展开了个最大的笑容,就像是被三月春风吹皱的碧波,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荡漾开来。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巴路上,走进了层林叠翠的苍然之中。
穿过古木参天的树林和朦朦胧胧的雾气,豁然开朗的是建造在粗壮大树之上的连绵木屋,错落有致。圈养牲畜的院子在树根附近,盘根错节的树根和遒劲有力的下垂气根构成了天然的养殖场,原始部落的族群用他们的智慧在这片土地上开拓了属于自己的家园。
在小路径口放哨的孩子看见越望和男子走进来仰头一声清亮穿透的长啸算是给后面的人们一个信号,接过男子递来的狐皮叠好转身利落地爬上最高最大的那一层木屋里,不一会儿又双手捧着拿出了一杆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权杖,表面粗糙,长约三尺,浑体漆黑,毕恭毕敬地递给男子,跪下摸了摸男子的脚掌,嘴里喃喃着复杂的部落语。
看到此景,越望十分识相地走到不远处和妇女老少站到了一起,原本她连这个仪式参加的资格都没有,还是因为她帮助这个部落整理编纂了语言并归纳成了文字,还在业余时间教他们如何和通用语联系到一起,这些举动让她逐渐被这个原本排外的部落接纳了。
除了隔着数米距离围成圈的男人们,其他的大人孩子都在此处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年幼的孩子们衣不蔽体地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只从袖袍边上露出一双圆滚滚提溜着转的眼睛盯着前面高耸着的偌大篝火。
篝火的底座是一根两人环抱粗的古木,从中挖空,放入了燃烧材料,火苗窜起半丈高,滚烫的火舌在风中肆意席卷无不诉说着破坏力,而族群中的青壮年男性都围着这篝火不停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时而低吼着踢腿簇拥,时而沉默着半蹲侧行,有时候甩起的胳膊都快被火舌燎着又在下一刻骤然扎进泥土。
神秘的舞蹈和着昏沉的天光,别有一番幽静奇特的美感。
拄着权杖的男子走进为他让开的人群空档中,在距离篝火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一声暴吓,双手抓紧权杖抡起来,左脚深深插进柔软的淤泥层,右脚有力地撑着身体旋转一圈,借着惯性,电光火石间,只见权杖高过头顶猛地扎进篝火之中。
火光四溅。
残余的火炭落到地上接触到湿润的土发出熄灭前最后的悔声。母亲们都死死地把孩子护到身后,老人们也尽力躲闪。离得最近的男人们皮肤被火星灼烧却丝毫不在意,精神反而更加振奋,吼声一声高过一声,动作一下比一下有劲。
越望低下头用帽子挡住飞溅而来的火星,把笔记本塞进衬衫里免得被误伤,就在她来不及躲避扑面而来的星星点火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闪到了她的面前,硬生生接下了。两人离得近,越望的呼吸都扑到了面前这人的背上,自然也能听见火星灼伤皮肤的声音。
巫师回过头毫不在意的抖了抖胳膊上的余灰,被烫伤的地方红了一片,跺了跺脚把地上没完全熄灭的残余踩熄。
越教授简直拿他没辙,她虽说做的都是好事,也不用人家位高权重的巫师当他的保镖和奴隶,抓过对方的胳膊,又抓了一片干净的树叶覆盖在上面,“风护。”
男子低头望着她,眼神不解。
“没有下次。”
巫师不在意的指着自己,“保护,”又指着越望,“老师。”
不远处的篝火还在燃烧,权杖在火堆中被烧得通红,巫师的脸也在火光的照映下通红。
这么说还是自己的错了?越望头都大了。
她解码42号部落的语言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名字,只有职务,比如巫师的名字用通用语来说就叫巫师,再比如刚刚引路的男孩就解释为向导。她费了好大劲给每个人都暗中取了代号以作区别,所幸新生儿的死亡率高加上疾病致死率高导致部落里人并不多。风护算是特别的那个,作为部落巫师掌管着极大的权力,每逢连绵大雨、大旱和虫灾的时候就要出来祭天保佑族民,他地位高、空闲时候多自然和越望接触得也多,越望就让他跟着孩子们一起学习语言,私底下还让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一开始越望得知部落的祭祀传统的时候就决定叫他风濩,“风”为伏羲氏,“濩”为大舞,祭祀祖先祈求天下安宁的意思,但是这字又难写,巫师怎么学也写不会,后来干脆教他写了个“护”字。
那时候,她望进巫师干净纯粹的眼睛里时,将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地上,又一字一顿给他解释,“风,万物之始;护,守护万民。”
那时候,撼树蚍蜉都化作星星点点融进那双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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