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2）
顾世衡和苏淮安相继出了院, 彼此不肯再讲话，特别是苏淮安, 简直换了一个人，冷头冷脸、倔倔哒哒, 顾世衡觉着他这个模样相当可恨, 颇想把他揪过来揍一揍但又不大敢, 他便在心里头给自己打气：这是我家, 他吃我的, 喝我的！我怕他个逑！等他真堵着了苏淮安, 那股子揍人的志气却又烟消云散，只陪笑问道：“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弄。”
这时候，苏淮安便慢而疲惫地眨眨眼，仿佛在说：大哥，你太累了。
顾世衡有点怕他这洞悉一切的眼神, 心虚地讪笑一下，快步溜走了。
晚上, 顾世衡钻进被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对着梳妆台前的苏芬芳的背影嚼舌根子：“你弟可是有点怪。”
近来, 苏芬芳魂不守舍，过了老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问道：“我弟怎么了？”
顾世衡入睡快, 苏芬芳反应的空档, 他已经迷糊上了，被苏芬芳惊醒，便翻个身儿咕噜道：“真，亲姐弟……”
苏淮安的变化，也引起了小坦的注意，小坦找了个机会跟他搭茬，他倒一如既往地有礼，只是少了笑，没了那大而带点傻气的笑容，他看着比出事儿前还要正常，但……小坦挠挠头想，但！就是哪里不对头！
苏淮安自己可没觉着有哪里不对头，他照旧上学、下学，周铮不见人、也不见消息，他也没再找过，找着了又能怎么样？人家死了爸爸，破碎了家庭，自己找着了人家又有什么用？白白难为人家罢了。
这天，临到苏淮安的前桌擦黑板，前桌却把个黑板擦子往苏淮安的桌面上一拍，急乎乎地说道：“苏淮安，你帮我擦一下黑板，我着急上厕所。”每回临到他，他都是这套说辞，每回苏淮安还都买他的账，哪怕听到他跟他同桌得意地咬耳朵——“我妈说，老擦黑板要得尘肺病的。”他也还是将就他。
苏淮安从自己的化学练习册上抬起眼睛，先看看那个黑板擦，再看看他的前桌，一点动弹的意思也没有，他前桌倒不乐意了，厉声呵道：“苏淮安，你不愿意擦就说！”
苏淮安照旧不言不语，只把眼睛收回到练习册上，他前桌有意跟他扛一扛，但下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头儿脾气古怪，前桌怕自己受到苏淮安的“牵连”，只得骂骂咧咧地将黑板擦了。
擦完黑板，他前桌拍打着手返回来，苏淮安就对准那圈黑板擦子震下来的粉笔沫子一吹，正好落在前桌的椅子上，前桌真恼了，想赶在上课前，教育教育他，但见苏淮安那不阴不阳的表情，心里没了底儿，终究是没敢正面刚。
除了不再代人擦黑板外，苏淮安也不再给人跑小脚路，什么苏淮安你帮我打杯水！苏淮安你帮我扫下地！他权当没听见。苏淮安在班上的“好人缘”迅速恶化，但也没啥好可惜的，好人缘除了带来一堆麻烦和活计外，并无旁的用处。
这天下雨，苏淮安打着伞走到大门口，远远看见接他的车，便把伞一偏遮住了自己的脸，缓步绕了过去，走了一会儿，他把伞收起来，迎着不小的风雨继续往前走。苏淮安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任性的小孩子，看中了什么就一定要，不给买就满地打滚，挨了揍也在所不惜，下次还要继续闹。
一场高烧后，一切都变了，他刚退烧，他的父母便没了，事后，人们将苏家小子变傻全部归咎于那场高烧，其实不然，高烧或许使他的脑子不那么灵光了，但真正将他天性扭转的，是父母的死。
父母死后，尚且年幼的苏淮安学会了捡菜叶、拖欠学杂费，学会了去肉铺子讨人喜欢，以希冀得到一根剔肉剩下的大骨头，有一回他抱着根光溜溜的大骨头往家走，想象着骨头汤煮大白菜叶子的鲜美滋味，迎面遇见了一只花脸子流浪狗，流浪狗也在一家肉铺前讨人喜欢，它作个揖再转个圈，肉铺老板便哈哈笑着割一块肉边丢给它，苏淮安觉着自己和它真像啊，一个人怎么能甘心和狗像？但这个人傻得话，似乎也就说得过去了，于是苏淮安就这么一路傻了下来。
苏淮安还在走，风和雨的冷刺激着他，他觉着连心都变小了，变成核桃大的一块冰，他想姐姐就是好的？姐姐拿了父母的赔偿金去学舞蹈、去做明星梦、去给人家骗，他才会被三十块钱的校服费难为地想跳河！姐姐嫁人了，大恩大德地收留他，他的福气可真大啊，他要看姐夫的脸色，要按他们的意旨行事，甚至要忘恩负义！苏淮安嗤嗤一笑，笑完又觉着自己不是个东西，那是姐姐啊，姐姐是爱他才肯带着他啊，人世间的这些事儿啊，扯不清、闹不明……
苏淮安爱一阵、恨一阵地疾走，竟一路走到了八角公园，建这个公园的人很会打谱，先在中心位置挖出个极深的人工湖，又将挖出来的土石堆砌成个小山，山上有树、有花还有一个可以鸟瞰全园的小亭子。
苏淮安没上山，他走到湖边，看着蒙雾的湖面，看着、看着，爱与恨全部消失了，他的心里空茫茫的，什么也不想了。
大概过了半刻钟，风雨小下来，他便爬上了一块石舌，他在石舌上坐下，嗅闻着苔藓被雨水击打后散发出的土腥味，不算好闻、却闻着舒服。
雨渐渐停息，苏淮安心想得快点了，不然就来不及了……他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那个隐秘的渴望，他渴望离开，离开这个纠缠不清的人世间，苏淮安想到这，内心一阵轻松，他把自己的书包放好，又把口袋里的手机、钥匙掏出来放了进去，随后便急走上了石舌尖。
苏淮安一头扎进水里，浮力把他往上托举，他便死死扒着水底的一块巨石的边沿儿，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期冰凉的湖水可以尽快结果掉他……
也是苏淮安不该死，他跳下去没多久，捞树叶子的老环卫工便划着一只瓜皮船颤悠悠地来了，一看水面上鼓着个人屁股，当即下了铁耙子，把人给耙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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