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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号初鸣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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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财政方面扔下两颗震撼弹之后,金又将矛头指向了教会组织建设。他建议设立一批新的委员会与理事会。比方说社会与政治行动委员会将会为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招募新成员,并且在全国与地方选举前夕筹办“各种论坛与群众集会”来讨论当前的政治议题。此外“德克斯特全体会众都必须成为注册选民。”当时阿拉巴马州的黑人注册选民比例还不到5%。有一个新建委员会将负责筹集资金为德克斯特高中毕业生提供一定额度的大学奖学金,另一个委员会将负责建立托儿所,使得家长们能够更放心地参加教会活动。第三个委员会则负责为教会纳新。一贯心满意足的德克斯特会众们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金的最后十几项建议又回归了财务与教会控制权的关键议题。他建议每位执事与二十五名住在自家附近的会众结成对子,负责督促他们积极参与教会活动。(“执事有责任劝说会众履行自己的承诺”)。另外他还按照父亲在以便以谢取得的成功先例为德克斯特教会勾勒了一套同样高度集中化的财政预算管理体制。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临时特别集会、特别会费或者匿名捐赠。“我建议各个附属组织的所有资金都要在1954年11月1日前上交给教会财务主管。”从此以后德克斯特将通过支票而不是现金来维持运作。只有牧师而不是执事或受托人才能决定聘请客座教士的费用。谁也不能将教会捐款拿回家里清点,凡是送进教堂里的钱都要立即存入银行。最后金慷慨激昂地总结道,如果这一切举措都能得到落实,“德克斯特将会提升到如此崇高的位置,足以令尚未出生的后世人们感到难以置信。”

金从一开始就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不仅要在第一时间里主张教会领导权威,还要立刻运用权威取得实绩。他为此所采取的诸多手段当中或许算得上最关键且最大胆的一招就是为每一个委员会都任命了一位特定的会众担任主管。这样做无异于给全体会众来了个下马威。教会内部的人事任免从来都是教士职责的最微妙领域之一,每一项任免决策对于教士来说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而金的做法则是在向全体会众宣告,他在上任第一天就已经对他们知根知底了。受到任命的会众包括曾经因为涉嫌蓄意杀妻而遭到弗农.约翰斯迎头痛斥的R.T.阿戴尔医生,曾经眼看着约翰斯在自家女儿的婚礼上卖西瓜的佩托斯医生,还有曾经陪同约翰斯前往阿拉巴马州立大学校园售卖西瓜并且致使其最终离职的葬礼承办人兼前任足球教练鲁弗斯.刘易斯。

当然,这份任命清单以及全套教会改革意见要想得到落实,首先要接受全体会众的投票表决,而表决结果未必就一定是肯定的。通过提前列出各位委员会负责人的名字,金向大量最有影响力的教会成员提供了一个在改革期间切实获利的大好良机。他将委员会和财政计划与摩西对于教牧权威的定义绑定在了一起,从而将一道不容含糊的选择题摆在了这些教会成员面前:他们可以支持金的改革意见,这样做也就等于认可了他的权威;他们也可以挑战金的权威,可是这样一来原本对他们颇为有利的改革意见也免不了遭到挑战。金的策略无异于在教会里发动了一场热月政变,保皇派的反击就这样降临到了教会实权派头上。金不动声色地警告他们,假如有人敢于抵挡他,那他就二话不说立刻辞职,甚至就连接风洗尘的机会都不给德克斯特教会留下。

这次政变可谓是金的得意之作。他花了几个月时间精心准备各项建议内容,还查阅了全国各地成功黑人教会的组织报告。甚至在德克斯特教会缴械投降之后,他依然向好几名同行寄送了建议副本并且征求对方意见。回信的人们全都高度肯定了金对于牧师在教会内部至高地位的描述。梅尔文.沃森认为这篇序言“文辞精美且用意得体”,另一位朋友则干脆声称金在教牧权威问题上“干得真漂亮”。各位牧师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分歧。回信当中最常见的批评则是担心金有可能贪多嚼不烂。一下子推出这么多组织机构与这么多职责重叠的委员会必然意味着繁重如山的工作量。用沃森的话来说:“在教会内部大动干戈并不一定意味着天国的事业得到了推进。”

金对此则另有看法。他相信大动干戈才是与全体会众以及蒙哥马利打成一片的最有效方式。他的精力极其充沛,应付当前局面完全不在话下。他每天早上五点三十分起床,先花费三个小时写论文,然后就去教堂。他或许要在葬礼上布道,或许要监督地下室的粉刷工作,又或许要与六月俱乐部的成员们一起演奏音乐。其它时间里他要么参加协进会会议,要么去拜访蒙哥马利的其他黑人牧师。此外他还加入了当地的摩豪斯俱乐部——蒙哥马利是摩豪斯校友的聚集地,以至于阿拉巴马州立大学都落了个“小摩豪斯”的绰号——而且很快就遇到了一位熟人艾略特.芬利(Elliott Finley)。令金大喜过望的是,此人家里居然有一张台球桌。于是到了晚上他经常来到芬利家里打球消遣。(“芬利还认为他能血虐我,所以我不得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到了深夜他经常还要再写几个小时的论文。在德克斯特任职的第一年里他两次前往波士顿与德沃尔夫交换意见并且在论文审议委员会面前进行答辩。他出席了不少于十次全国浸信会大会,在德克斯特教堂里布道四十六次,还在其他教堂与学院里进行了二十次演讲,演讲地点从纽约一直分布到路易斯安那州。这份让人看了都眼晕的日程表也是金的另一个自豪感源头。他曾向教会成员夸口声称,除去上述各项事务之外,他还在这一年里抽空读完了二十六本与一百零二份杂志。

就连轻易不肯褒贬别人的奈斯比特也向其他执事们承认,新任牧师在上任头两个月就“彻底改造”了德克斯特教会。金向每一位委员会成员都指派了大量他们乐于从事的项目,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对那些令他们心生反感的其他项目。提出教会改革建议之后过了六周,金在一个周日就为教会筹集了两千一百美元捐款,相当于他的年薪的一半。同行们都认为这一壮举对于一个只有三百名注册会众的教会来说简直不可思议。金的筹款工作的确遇到了意料之中的隐性抵制。他要求零散分布的教会附属机构一律要将各自银行账户的存款与雪茄烟纸盒里的捐款在11月1日前交付给全新的教会中央财政部门。许多心不甘情不愿的会众使出了浑身解数,要么拖延耽搁,要么托词百出,要么心不在焉,总之就是不肯在截止日期之前缴清款项。但是金依然凭借着教会授权的大义名分与耐心细致的水磨工夫及时收清了每一分钱。

在最后期限之前收清款项对于新牧师而言意义极其重大,因为在10月的最后一天,老金牧师用一辆房车带着大批以便以谢教众——其中包括老金夫人与唱诗班全体成员以及将近一百名支持者——沿着高速公路来到蒙哥马利,出席了金正式掌管德克斯特布道坛的仪式。金底气十足地向父亲汇报称,他至少在财务方面已经控制住了传说中的德克斯特巨头们。

至于学习方面,金已经给保罗.田立克写了信,希望能有幸采访一下这位老前辈。到了11月,正在苏格兰阿伯丁进行吉福德讲座的田立克寄来了回信。此时的田立克正在埋头创作《系统神学第二卷,他的脑海里随时都在涌现全新的想法与理念,以至于他整天都在喃喃自语:“系统还需要修改。”尽管工作负担如此沉重,但是田立克依然告诉即将进行博士答辩的金,自己很乐意与他谈谈这篇以自己的上帝理念为主题的论文,只可惜最近他都不会去哈佛大学,因此金在波士顿肯定遇不到他。在前往哈佛大学任职之前,田立克打算花费一年时间写作、旅行与演讲。他还在回信里向金透露了自己前往芝加哥或者纽约的日期。

事实上,按照金的进度安排,他完全可以在采访田立克之前就完成论文。但是能够受到全世界最著名新教神学家的欢迎依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在职业生涯一开始,金就接触到了白人与黑人两边的最高层次,他的兼修路线也变得越发稳固与平衡起来。金对于田立克的抽象理念确实很感兴趣,不过他并未因此就放松在德克斯特浸信会的实际范围内牢牢抓住权力的务实本能。他平日里总是维持着一副彬彬有礼的贵族派头,辞藻华丽,衣着考究。人们只能从偶尔几件小事上来体会金的内心当中存在着怎样相争不下却又相互制衡的强大力量。比方说他与比较朴实的德克斯特教会成员之间的关系就有点不太一样。这些会众注意到,金从未问过他们那个可怕的问题:“您最近忙什么呢?”按照惯常的套路,答话一方应当提起学术休假、俱乐部项目、即将到来的浸信会大会或者其他各种伴随着专业地位的甜蜜负担。假如答话者说不出如此高大上的回复,只能表示最近就像往常一样正忙着种庄稼或者给白人熨烫衣服,那么答话者肯定会觉得问话一方存心让自己下不来台。即使像弗农.约翰斯这样的老牌庄稼把式也曾经问过他们最近忙些什么,而且询问时的语调总有些不出所料的意味。可是新任牧师与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总会直视着他们的眼睛问道:“您最近怎么样?”接下来就会进一步询问例如健康与子女之类的个人问题。此外不管他正在忙什么以及将要忙什么,都不会刻意缩短对话长度。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种做法无非是细枝末节,除了那些真心看重这些许不同的人们以外。

另一条理解金的线索在于他的布道方式。起初很有一些老资格教会成员抱怨说金牧师“不是个追求上帝的人”,换句话说他不喜欢在布道期间着力宣讲救恩或者描述天堂的景色。不过随着德克斯特会众们逐渐适应了金的风格,此类怨言很快就沉默了下来。金沿袭了德克斯特的一贯路线,一边讨论宇宙的深层意义一边顺手拈来地引用各种经典作品当中的金句名言,得心应手地运用着罗伯特.凯顿传授的布道模板。但是这些模板的表面却布满了裂纹,每一道裂纹都在不紧不慢地释放着一丝丝炽热的火气。金的听众们总能体会到潜藏在深刻思想之下的澎湃激情,体会到深邃无底的欢愉与痛苦。正是这份苦乐杂糅将他的火气凝结成了节律,又将节律锤炼成了音乐。金的布道风格极其克制。他从来都不会大吼大叫,但是却好像随时都会吼叫出来一样,震慑得全体会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尽管与许多年长的信众相比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但是他的气场却像言出法随的智者一样熊熊燃烧。在走上事工道路的第一年里,金就施展出了自己在布道方面的全部威力,在德克斯特以及全国最大的其他几家黑人教会都“赢得了满堂喝彩”。

1954年11月末,金回到亚特兰大,在友谊浸信会(Friendship Baptist Church)进行了客座布道。他的非凡表现理所当然地震撼了家乡的教会圈子。金正在成为一名现象级人物,他的巨大成功致使老金牧师陷入了五味杂陈的惯常心态——自豪、担心、嫉妒、爱与恐惧在老金牧师的心里搅成了一团。12月2日他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信封里附带了金的支票簿,老金牧师亲手为儿子清算了账目(虽然金已经结婚并且搬出去住了,但是老金牧师依然负责为儿子理财。一方面是因为财务清算是他的强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亚特兰大的黑人银行界很有势力,而蒙哥马利并没有黑人银行,他害怕儿子因此而吃亏)。“我亲爱的ML,”信件开头这样写道。老金牧师首先传达了几条以便以谢教会的最新动态,“卢拉.艾伦姐妹昨天失去了她的丈夫。我相信你还记得她,她身材不高,通常坐在教堂左边,经常冲着墙壁喊话。除此之外教会里的一切事务都很顺利。”然后他提到自己刚才接到了另一通电话,“说的是你在本周日的友谊浸信会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不过老金牧师并不打算进一步祝贺儿子,而是向他传达了一条雷鸣般的信息:成功不仅会令当事人遭受罪孽的诱惑,而且还会带来身魂俱灭的危险。“你要知道,年轻人,你正变得越来越受欢迎。正如我以前告诫过你的那样,你现在一定要诚心乞求上帝的庇佑,因为魔鬼总会倾尽全力来毁灭像你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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