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夕的奥尔巴尼8(2/2)
被逮捕的人纷纷走出了佐治亚西南地区的监狱。黎明时分他们才全部出狱,此时有关他们长达一周的苦难已经出现了好几套相互竞争的评价并且即将与感兴趣的全国读者们见面。面对这份协议,金摆出了相当积极的公开态度。他告诉在示罗浸信会教堂里欢呼的人们,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按照承诺的那样留在监狱里了。金声称城里的公交车与火车站已经“彻底实现了种族融合”,几百位受冤被捕的抗议者们不必交纳保释金就能出狱,而且市政委员会还保证指派一个由黑白双方组成的委员会共同解决种族隔离问题。然而正当金在教堂里高谈阔论的同时,普里切特警长却否认政府批准了上述任何一条。他坚持认为奥尔巴尼政府遵守了包括州际商会反种族隔离法规之内的所有法律。所有针对游行者们的指控——包括针对斯莱特.金和被停课的学生们的指控——依旧出于待审状态。至于跨种族委员会的事,普里切特坚称市政委员会仅仅同意慎重考虑这一提案,就像对待任何当地公民提出的及时而恰当的建议一样。在示罗浸信会教堂的弥撒大会上,马利安.佩奇让听众们不要在意白人的胜利欢呼,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奥尔巴尼运动组织的“官方”公告上。
“为了感谢对奥尔巴尼困境的精准报道”,奥尔巴尼市政当局邀请“国家及国际媒体队伍”的白人成员们在周一前往詹姆斯.格雷和约翰.肯尼迪打过高尔夫的镭泉俱乐部参加牛排晚宴。凯里市长也宣布司法部部长罗伯特.肯尼迪在下午停战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打来电话,祝贺奥尔巴尼政府成功阻止了一次暴力事件的爆发。市政当局的精明款待或许起到了效果,为描述奥尔巴尼危机的新闻奠定了基调。总之主流新闻报道的口径都宣称这次危机之所以能得到安全解除,全靠了市政当局的明智克制。至于金的抗议方式则遭到了普遍批评,主流新闻认为他的方式既危险又无效,只会凭空挑起人们的不满。平心而论,记者们确实有理由对金抱有满腹怨气,也有理由责怪金光说空话。很多记者不辞辛劳来到奥尔巴尼,就是因为金承诺要进行一场报道价值丰富的长期对抗。结果他们刚刚抵达奥尔巴尼金就偃旗息鼓了。其他方面的人们同样对金抱有挥之不去的不满:佩奇、查尔斯.琼斯和其他奥尔巴尼运动的领导人们私下里都认为和谈草草了事完全是金的责任。
《纽约先锋论坛报认为奥尔巴尼的休战让金“颜面扫地”,令他的事业遭受了“最令人震惊的失败”。大多数记者都采用了体育记者的方法,认为就其本质而言这一周的事件意味着种族隔离得一分,金不得分。更详细的媒体报道关注了奥尔巴尼黑人运动中团体内部的官僚主义分裂。协进会的官员们在这方面向媒体透露了很多秘密信息,但他们小心地掩饰了主宰其内部交流的狭隘动机。协进会官员们私下里承认奥尔巴尼分会近十年来一直“几乎无所作为”,因此他们一心只想着设法诋毁其他与之竞争的组织。他们提出任命威廉.安德森担任奥尔巴尼分会的主席,前提是他要解散奥尔巴尼运动,因为这个组织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他们也对斯莱特.金提出了同样的提议。协进会的做法意在阻止游行示威,而且奥尔巴尼运动歌声的大受欢迎也令他们十分恼火。像这样有目共睹的自利作风也扩展到了密西西比。当地的协进会秘梅德加.埃弗斯向上司炫耀道,强大的协进会当地分会成功阻止了学生选民登记项目的进展。埃弗斯向总部保证,金为密西西比自由乘车运动筹集到的资金很少。他在行文中甚至还强烈暗示摩西、约翰.哈代以及其他登记工作者遭到迫害纯属活该,因为他们“与流氓、执法者以及选民登记员纠缠不清”。
埃弗斯与其他协进会雇员们之所以在撰写报告的时候如此措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迎合上级的预期。但是协进会与其他民权团体之间确实存在着真切的敌意。协进会的受访者曾经公开嘲笑学生活动分子,接着又巧妙地确认了有些积极分子对于金的批评。这些争论的概述纷纷泄露到了白人媒体上面。克劳德.西顿在下周日的《纽约时报上重新提到了奥尔巴尼事件,标题是《种族融合运动备受竞争困扰,这篇文章就连1960年静坐运动期间的民权阵营内讧都翻了出来。在另一篇题为《令人困惑的远征的文章中,《时代周刊引用了罗伊.威尔金斯针对非学委的尖刻批评:“他们听不进任何意见。他们不和任何人商量。他们的作风就好像生活在真空当中一样:游行、抗议、静坐……等到头条新闻不再关注他们之后,问题还得拿到法庭上来解决。”对于这种说法,金做出了小心翼翼的回应——“我认为就像某些民权运动领导人那样试图将学生们排斥在运动之外是不对的。小摩擦在所难免”——可是无名的非学委领导人们的反击火力却掩盖了他的声音。这些学生领袖们抨击金是个追名逐利之辈,到处演讲只是为了出风头,还“懦弱地”缩减了在奥尔巴尼蹲监狱的时间。与此前历次运动相比,《时代周刊上的相互攻讦让非学委获得了远远更加明晰的公众辨识度。詹姆斯.福曼也被《时代周刊列入了四位全国民权领袖之一,尽管福曼向来反感金的小资产阶级生活习惯与寻求媒体认同的做法,但他还是穿着浆挺的白衬衫,打着领带,拿着烟斗,出现在了《时代周刊的摄影师面前。
所有这些心怀恶意的口舌之争都让斯坦利.利维森忍无可忍。他立刻写了一封信,抗议《时代周刊上的文章“有失偏颇”。利维森宣称:“追名逐利的人通常都绝不愿意主动走进监狱,哪怕只需要呆上一时半刻……讽刺的是,有些人在事前认为金博士的自我牺牲精神如此超凡,必定是存心充当烈士以便博取名声;如今这帮人却改换口径指责他不愿牺牲。他们横竖都要把金往死路上逼。”《时代周刊并没有发表利维森的信。
回到奥尔巴尼,查尔斯.琼斯和科德尔.里根在评判金的时候远比谢罗德更加伤人。他们将金戏称做“窝煮上地”,非学委成员惯用这句隐语来取笑金的自负气质以及普通会众的顺从做派。他们还恐吓说奥尔巴尼谈判的整个过程都遵照他们的精心安排走向了预定的方向:将金赶出奥尔巴尼,并且让他背负上签订孱弱协定的责任。就如同安德森的精神状态是金的秘密一样,金的失利根源也是查尔斯和里根的秘密。为了促进强有力的运动,他们在私下里支持了那份不尽如人意的和解协定,还在私下里争取过金的出狱,然后又责备他不肯在监狱里多斗争几天。他们相信,假如不能凭借自身的影响力来抵消金的影响力,那么他们的目标不仅无法推进,甚至都得不到保护。他们就用这套理论为自己的竞争手段辩护。这是非学委时常面临的革命困境。为了能在盟友面前挺直腰杆,他们不得不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并且步入了效仿与排斥的循环。
多年之后,怀亚特.沃克承认自己当初对待非学委学生们的态度或许确实有些“铁面无情”,但当时他坚称学生们的嫉妒心与不听指挥才是奥尔巴尼运动的失败根源。一开始沃克根本不打算理会非学委对他的负面看法,直到后来查尔斯.琼斯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哈里.贝拉方特相信沃克的独裁正在分裂民权运动,他这才有所警觉,因为他知道贝拉方特在金的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肯服软,反而抱怨琼斯利用关于奥尔巴尼的谎言将贝拉方特“洗脑”了。后来贝拉方特在私下里向金提起了沃克与非学委之间的纷争,却发现金心态平和,几乎就像哲学家那样镇定。金宽慰他说,沃克和学生们之间的差异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显著。
为了缓和沃克针对非学委的粗暴态度,金希望伯纳德.李能起到缓冲作用。可是显然大家都认为李与金过于亲密,所以并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李的穿着打扮模仿金,步履姿态模仿金,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会刻意采用长篇累牍、精心考量的金式措辞。与贝拉方特谈过之后,金给詹姆斯.贝弗尔打了电话,请他担任领导大会与非学委之间的协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