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员最后的缓刑2(2/2)
金毫不退让。尽管他承认罗伯特的观点有理有据,但却依然不肯松口。抗议运动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挺身而出反抗违宪的种族隔离法律。无论如何总会有人想出各种借口来证明民权运动有悖情理而种族隔离却天经地义。“我们累了,我们真的累了,”金说道。“我本人也已经很累了。我们再也受不了这一切了。”罗伯特一再强调,民权运动正逐渐取得联邦法庭的支持,因此金无法承担抛开联邦法庭善意的后果。在罗伯特的口中,本届政府正在稳扎稳打地争取落实反种族隔离法令,而金却在不顾后果地一味蛮干。这样的话术突破了金的忍耐极限。“有些麻烦可是你自找的,”金脱口而出。“是你任命了这么多种族隔离支持者担任联邦法官。”这句话一出口,金等于是将麻烦制造者的标签从自己身上摘下来贴到了政府头上。心烦意乱的罗伯特勉强保持着镇定。他不再与金比较嗓门高低,而是把电话交给了伯克.马歇尔。
在这个周六下午,马歇尔与金争论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双方经常停下来与各自的顾问们商量几秒钟。马歇尔的强项是耐心与把握细节。他指出,如果金不顾艾略特的法庭命令执意游行,那么他就会因为蔑视法庭而不是反对种族隔离的罪名而被关进监狱,这样一来他就把自己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当初在詹姆斯.梅瑞狄斯一案中,本届政府曾试图将密西西比州州长巴奈特逼进同样的处境。对于马歇尔的说法,金提出了同样技术性十足的回复。宪法第一条修正案赋予巴奈特州长的权利并未遭到践踏,而艾略特的命令却将金的权利干脆利索地活活掐死了。巴奈特面对的法庭命令经过了多次听证和上诉,符合程序正义与最高法院裁决,而金受到的命令仅仅出自一名法官之手。马歇尔承认艾略特的法庭命令在程序层面上确实有些经不起推敲,但他也强调说种族隔离主义者们都在关注眼下的局面。如果金可以打破第一条他不喜欢的联邦裁决,“那么我们依法办事的立场就将会信誉扫地。”
这场争论陷入了僵局,金与马歇尔都感到心力交瘁。这时示罗浸信会教堂的传信人给金带来了紧迫的消息——人们已经按捺不住了。金独自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就让克莱伦斯.琼斯向聚集在安德森家里的所有人传达了自己的决定:他决定遵守法庭的命令,直到律师们将其推翻为止。这样一来他又因为一个全新的问题而倍感纠结——自己应当如何将这项决定告诉聚集在示罗浸信会教堂的人们呢?根据多年来的经验,他的出现总能引发高涨的热情。一想到自己要给这些人泄气,金就满心痛苦——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对马歇尔的让步究竟对不对。但不行,金必须坚持自己的最佳判断,因此也许他干脆就不该在教堂露面。他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新想法,因为他无法忍受弥撒大会在没有自己参与的情况下进行。举棋不定的金在晚风中走了走,最终决定还是要去示罗浸信会教堂。只是他仍不知道如何把推迟游行的消息告诉大家。在律师们、奥尔巴尼运动领导人们以及非学委学生们的注视下,金走进了博伊德牧师的房。
在房里,他们能听到七百多人在教堂中歌唱自由歌曲与圣歌。每当歌声低落之时都会有演讲者为他们打气,并且提供一点游行是否推迟的最新消息。由于平常的领导人都和金在一起,演讲的任务就落在了萨缪尔.B.“本尼”.威尔斯牧师(Samuel B.“Benny' Wells)的身上。威尔斯健壮结实,皮肤黝黑,并没读过几年。他的肩膀非常宽阔,所以才能胜任美国海军仓库的货物搬运工作。周末他会在蓝色春天浸信会教堂布道,这座小教堂位于沃思县,距离奥尔巴尼约有二十五英里。威尔斯在城市牧师的圈子里觉得有些拘束。他的长处是言辞通俗质朴,气场强硬逼人,此外他的事业心并不太强,因此说话办事没那么多顾忌。
“带领我们前进吧!”台下有人喊道。威尔斯尽其所能地烘托着教堂里的氛围。他从未面对过如此多的听众,他通过布道将会众们带到了情感的巅峰,希望场内的混乱能引起金的注意,好让他赶紧走进教堂,但是金却迟迟没有出现。因此威尔斯不得不转而压抑现场气氛,带领大家开始了新一轮的祈祷与歌唱。他本人则趁机飞奔到讨论室里了解情况。有一次他直接闯进房说:“金博士,所有人都在等着呢,大家都在期盼今晚的消息。”金点了点头。金的助手则告诉威尔斯尽量拖住人们,因为他们还不确定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听命而行的威尔斯再次采取拖延战术,直到会众情绪躁动起来,然后他就会用又一轮布道将会众的情绪再次引向高潮并且使其逐渐低落下来。如此反复循环了三四轮之后,威尔斯再也绷不住了。“我听说有一张法庭禁令,但我没亲眼见到!我听说有些人遭到了传唤,但我没有!”他大声喊道。“但我知道谁在呼喊我的名字。自由之路上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我听到了爱默特.提尔的鲜血在九泉之下呼唤我们!”这段话让教堂里爆发出一片无法遏制的怒吼,于是威尔斯趁势提议与大家一起立刻游行。“我们要去市政大厅,我们将要进行和平抗议,抗议那些九十九年来把生机从我们的精神当中压榨殆尽的邪恶力量!”
将近二百人跟着威尔斯走出了教堂,其中大部分是青少年。他们踏上了通往白人区边界的熟悉道路,看到普里切特警长带着一队警察驻守在公交车站。浑身大汗、过度紧张还有些害怕的威尔斯随即跪在了马路中央,大声祈祷为自己壮胆。最后普里切特终于忍无可忍了,他走到威尔斯面前刻薄地说道:“好了,牧师,赶紧他妈的站起来吧。我们该去监狱了。”一百一十三人跟着威尔斯走进了监狱。其他人则临场退缩了。但很快一阵热情就驱使着另外五十人穿过奥格尔索普大街,加入了之前被捕的人群。
在此期间金一直坐在安德森医生的小汽车里从远处观战。尽管金必须小心避开正在记录现场情况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以免他们以违反艾略特法官的限制令并且鼓励游行为由逮捕自己,但他还是非常高兴,因为奥尔巴尼运动中的普通人正在自发游行。“他们能阻止领导人,”金高兴地说,“但他们无法阻挡人民。”奥尔巴尼的白人官员们自然一口咬定接到禁令的领导人们通过各种伎俩暗地里策划了这场游行,因此强烈要求联邦调查局调查这些人违反禁令的行径。精于算计的胡佛则坚持要求得到司法部的直接命令才肯发起调查。之后联邦调查局总部指示每位特工告诉被讯问的黑人——也包括金——联邦调查局正在专门为了司法部长而进行一场犯罪企图调查。
从国家政治角度来看,这次事件的要点在于金和其他在禁令当中被提到的被告人并没有违反禁令。一场法律危机就这样得到了化解。金没有进监狱,而且由于威尔斯领头的游行并未引起法律纠纷或者破坏公共秩序,因此肯尼迪政府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这次游行当作不值得特别关注的小事。“黑人们最终还是决定遵守禁止令了,”伯克.马歇尔向司法部长汇报时说。《纽约时报的社论也重点关注了金与艾略特法官的对抗,忽略了其他内容。“我们很高兴,他(金)没有不顾联邦法庭禁令,贸然领导佐治亚州奥尔巴尼的运动。无论南方腹地的地方司法体系有什么不足之处,金博士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联邦司法才是其追随者们经常得不到的宪法保障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