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西比大学的沦陷8(2/2)
“我没办法把他弄出来,”罗伯特.肯尼迪听到总统的话之后痛苦地说,“我要怎么才能把他救出来?”
“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总统答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能维持法律与秩序……”总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好吧,如果他能维持秩序,我们就让梅瑞狄斯离开。”
营救梅瑞狄斯的决定根本不可能实施,这使得肯尼迪做出这项决定多少容易了一点。新一轮的混乱取代了总统与巴内特的谈判。拉里.奥布莱恩宣布又有三名法警受伤了。一边旁听电话的肯.奥唐纳说,埃德.格斯曼“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罗伯特.肯尼迪想要说服卡岑巴赫,不让法警们开枪。“如果催泪瓦斯管够的话你们能顶住吗?”罗伯特问道。“你们能想到什么把他们吓跑的方法吗?”卡岑巴赫极度痛苦的回答让司法部长收回了最后一条建议。“对不起。”罗伯特很没底气地答道,但法警们确实没有开枪。
就在这时格斯曼的一位助手打来电话。事务缠身的领导层全都不愿意接听下属的电话,于是肯尼迪总统的秘伊芙琳.林肯同意将消息转达给司法部长。接着她听到这位助手清晰而又空洞单调地说道:“一位伦敦《每日见闻报的记者保罗.吉哈德,吉——哈——德,刚刚在牛津遇害了。他的遗体是在女生宿舍旁边发现的,后背上有弹孔。”
华盛顿午夜时分,卡岑巴赫告诉罗伯特.肯尼迪他需要常备军部队——有多少要多少。就像格斯曼一样,他的语气中也带着军人般的悔恨,责备自己最终还是没能避免事件的恶化,辜负了司法部长的委托。罗伯特将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派出了部队,还让格斯曼接电话,讨论接下来应该如何面对媒体。“人们肯定会穷追猛打地追问我们为什么没能更好地处理这个局面,”他说。
暴乱持续了一整晚,暴徒们展现了令人惊诧的韧性。他们先是开来了一辆推土机冲撞学园楼,然后又开着汽车撞了上去,就像利用破城锤攻击城门那样。暴徒们造成一百六十名法警受伤——其中二十人受了枪伤——一颗流弹还打中了当地一位点唱机修理员的头部,要了他的性命。直到凌晨,内阁会议室中的领导人们都在查看陆续送来的伤亡报告。他们听说学生们组成了进攻阵形,正在攻击巴克斯特学生宿舍楼,而士兵们也组成了进攻阵形,准备带着伤员突出重围。罗伯特.肯尼迪强调了“让梅瑞狄斯活着是何等重要”。坚忍的领导人们接受了两人死亡的事实。奥唐纳说政府应该把吉哈德死去的消息“告知伦敦媒体”。身为记者的吉哈德命丧密西西比大学意味着这场暴乱必然将会得到广泛报道。“欧洲那边这一回可算赶上了一条精彩新闻,”一个声音说。
等待几乎让人崩溃。罗伯特.肯尼迪越发自责没有及时使用武力,因此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开玩笑,有时发牢骚,有时生闷气。夜色越来越浓,而部队却一拖再拖,没能按照将军们的承诺到达现场,气得罗伯特干脆破口大骂起来。陆军部部长塞勒斯.万斯*以及师长克赖顿.阿布拉姆斯向白宫方面保证,他们在一小时之内就能让士兵们搭乘飞机从孟菲斯抵达密西西比大学。但是六十五名密西西比州国民警卫队成员仅仅从牛津的地方兵工厂到达密西西比大学校园就花了一个小时。无数虚假情报与无休止的拖延之后,国民警卫队终于卖力地朝着学院楼跑去,与饱受冲击的法警份站到了一起。(“他们当中有个人刚刚受伤了,”拉里.奥布莱恩最终向在内阁会议室中的人宣布,“所以他们知道他们来到了正确地点。”)接下来大约三个小时再没有进一步增援赶到,幸好在这三个小时里当晚大部分伤员的情况都稳定了下来。肯尼迪兄弟都很不满意军方高层敷衍推脱的做法。“我觉得如果让赫鲁晓夫来办这档子事,军队肯定早早就派遣到位了,”奥唐纳感叹道,“我怕的就是这个啊。”
*此人日后会成为卡特政府的国务卿。
精疲力竭的卡岑巴赫正在与肯尼迪总统通话,这时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常规部队已出现在学院楼外面了。“总统先生,请等一下,”卡岑巴赫说。“他们应该到了。请不要挂断电话,我去确认一下。”卡岑巴赫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下令不许任何人碰电话,因为总统还在等消息。几秒钟后卡岑巴赫赶回电话机旁,愕然发现手拿听筒站在电话机旁边的并不是他的助手,而是一位记者。这位记者本想抢一条独家新闻,却没想到电话那端居然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吓得他手足无措张口结舌,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卡岑巴赫从此人手中一把抢过电话说道:“总统先生,他们到了。”
几个小时后多尔来接梅瑞狄斯,发现梅瑞狄斯的房间里都是催泪瓦斯的味道。两人与格斯曼和麦克沙恩一起坐进了十一天前第一次尝试注册入学时乘坐的边境巡逻车。当时这还是一辆亮闪闪的新车,现在车门上已经布满了凹坑和弹孔,窗户也被砖块砸得粉碎。麦克沙恩往后座铺了一张军用毛毯,以免玻璃割伤他们,接着他们就去学院楼注册入学了。士兵们站在小树林草坪上,拦住想要见证这场投降的学生们。梅瑞狄斯——一位默默无闻、沉默寡言、脚踏实地的性情中人,尽管举手投足很有军人气质,但偶尔也会多愁善感——后来回忆道,就是那时他毕生当中第一次听到有个密西西比白人叫他“黑鬼”。一个小时之后,在法警们的陪同下,他上了《殖民地时期美国史的第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