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入宫门(1/2)
从前只望见过皇城的高墙,如今置身其中,远处的宫殿果然气势恢宏,绵延无际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鳞鳞金光。让人觉得自己微茫如一粒尘埃,无所凭依,不禁感觉到一种恐惧,孤独无助的恐惧。此时的沈卿语忽然格外想念将军府,将军府虽小,却很干净很温馨也很安心。
在将军府敢作敢为的沈卿语,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变得格外地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她这才明白,曾经的自己并非年少轻狂,只是有恃无恐。
进入大殿,扫了一眼皇帝便低下头来只敢盯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皇帝不愧是开国皇帝,端坐朝堂也有当年马背驰骋的挺拔英姿,虽然容颜不再鲜嫩,却庄重沉稳、散发着不可冒犯的天威。言语雄浑有力,谈吐句句入理,难怪能号令天下,一呼百应。
沈卿语不禁想到,爹爹也是孔武有力,当年也算英俊潇洒,不过没有皇帝这么能高谈阔论,常常连自己的孩子都说服不了听从自己,所以同样争战沙场,一个是君一个是臣。等等,她为什么要拿皇帝和自己的爹爹比。
接着便是跟在以皇帝为首一大堆人后面漫步皇宫,乌泱泱的一群,只看得见一片黑色的后脑勺。隐约听见皇帝有在发出声音,间或响起一片附和之声,笑声也由前往后如浪潮般袭来。周而复始,只让人觉得喘息费力、眼皮沉重、头脑发昏。皇上偶尔坐下歇息,周围人还是得寸步不离地站着,一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挨了过去。沈卿语就近找了块山子石来靠着,捶了捶僵硬酸痛的腰背和双腿,松了松站得麻木的双脚,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明明什么都听不到,还要陪笑拍马。熬到站前排去,得扮多少假笑,说多少违心话呀。
漫步皇宫完毕,夜间便是大宴群臣。席间言笑晏晏,没人和沈卿语说话,沈卿语也不知道能和谁说话,只在一个冷冷清清的角落看着别人的欢乐。忽然周围安静了些许,众人装作不在意地侧耳倾听。似是皇后娘娘在数落某位娘娘,语气也不甚严厉。可那位娘娘竟然抽泣起来,惹得众人彻底安静,她却反倒嚎啕起来。皇后敛容端坐,没有进一步数落。皇上也不安慰,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而后温言发话:“文昭仪乏了,带她下去歇息吧。”
夜宴又恢复了祥和热闹。在沈卿语感叹这位昭仪太过脆弱,这样清风细雨的数落都承受不了时。在她前排的两位年轻的娘娘趁着嘈杂的环境迫不及待地八卦开了。
一个眉梢眼角凌厉的,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稀奇稀奇,比起那悍妇老妖婆在人后的恶毒,刚才可收敛多了,至于哭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吗?”
另一个面上一派宁静祥和如一尊菩萨的徐徐道:“估计是平时受多了皇后的冷言冷语,长期郁结于心。这次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梅枝的最后一片雪花。最终承受不住,整体爆发出来了吧。”
那时的沈卿语还没有过崩溃的经历,只懵懵懂懂、不明觉厉,认为分析得有道理,忍不住在心中连连鼓掌。忍不住默默向文昭仪道歉,自己先入为主冤枉她了。
只是几天后才知道,大宴结束,文昭仪立即被冠以“驾前失仪有损皇家颜面”的罪名,直接打入冷宫了。
沈卿语分到的住处名唤沁雪阁。
在家时仆人把饭送到房间就走了,这里仆人们摆好饭菜后在一边垂首而立,沈卿语有些不习惯,便招呼他们坐下一起吃。他们低着头互相瞟了瞟,没人动也没人说话。右手边站在最前穿着丁香色衫子的宫女抿嘴一笑,站了出来,示意其他人先出去。见他人均移步出屋后,她便走过去关上了门,庄重的神色瞬间添了几分俏皮,走过来边替沈卿语盛饭边说:“他们要是敢和小主一起用膳,宫里的人可就又多了一项谈资了,咱们所有人也就都出名了。”
“出名?听你说的好像不是件好事。”沈卿语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一双杏眼透着俏皮,感觉和其他宫人的唯唯诺诺不是一路的。
“虽然小主的话听着傻呆呆的,不过似乎人挺好,奴婢就不欺负小主了。在这宫里,出名可不是件好事。”说完把饭递给沈卿语,“奴婢名唤芸若,虽然不识字,但是个宫中百事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尽管问奴婢。”
沈卿语伸手接过饭,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读书没破万卷也有千卷了,换了个环境,竟然感觉自己成了“闻”盲,对,不是文章的文,而是见闻的闻。想想也是,现实中的生活大多不在书里,走一步看一步吧。
后宫的人不给皇上捧场时便是要给皇后捧场,珠翠满头,绫罗遍身,当然是需要人看的,而且人越多越好。
第一次集会便是去紫牙苑赏桃花,恰逢芸若卧病在床,便由年幼些的小丫鬟芸芝服侍沈卿语洗漱、更衣。
至紫牙苑中,见众嫔妃服色既不鲜艳也不柔嫩。沈卿语心里突突跳了一下,一阵紧绷的感觉从头皮传到脚跟,脊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她这水红的服色在人群中岂不是立即能扎进皇后的眼里?正踌躇着该怎么办好,瞥见衬里是蟹壳青色,便立马躲进假山后将外衫反过来穿着,好在针脚细致,也不大看得出来是内面。
不久只见一人头上戴着七彩凝辉五凤钿,鬓边插着蝠蝶恋花金步摇、新月团花累丝簪、紫晶玛瑙雕花篦,穿一身耀眼的茜素红,行走时腰间环珮玎玲有声,皇后雍容华贵地出现了。这一身厚重华丽的,仿佛不厚重华丽便不能显示出天家的威仪。众人跪拜,皇后只作未见,丹凤眼一横便扫向远处,接着一步步踱了过去,直走到杨美人身前才飘出“平身”两个字。
杨美人头始终低着,双腿打颤地站了起来,因腿脚发软险些跌倒,旁边的人也不敢扶,还是她自己借了点力方才稳住了身体。
“杨美人今儿打扮得也过于素净了些,是来赏桃花?还是来奔丧呢?”说完掩鼻呵呵地笑了起来,众人也应和着响起了一串窸窸窣窣的笑声。
杨美人满面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将头低得更低,瑟缩着不敢答一语,皇后嘴角逸出一丝满意的笑,继续往前赏桃花去了。
沈卿语回到沁雪阁便立即去看望芸若。芸若虽然仍面无血色,神思却已恢复了清明,见到她便欲坐起身来。沈卿语忙上前示意她不用起身。芸若便问:“今天的桃花赏得怎样?”
“哪里是赏花,分明是赏人头。”
“这件衣服怎么眼生得很。”
“本是水红色那件,见到众人的衣色都凝重内敛,觉得不大对劲,便翻过来穿了。”
“芸芝也太不懂事了,竟敢让你在皇后面前穿鲜艳的颜色。幸好你反应快,要不然就要像杨美人一样成为皇后的眼中钉了。”
沈卿语总算明白皇后为何对杨美人寻完晦气又出言讥讽了。
沈卿语在新环境中虽然忐忑,但也难免好奇,时常挑僻静处游览遍访皇宫盛景。一日远远望见一雪白尖俏的宝塔,如象牙一般。及走近了,竟闻得甜美清丽的歌声幽幽传出,仿佛能直达人的灵魂深处。沈卿语也被勾去了魂魄一般,不顾塔门内看来多阴森可怖,便想往里闯。
芸若忙拉住她:“这是望月塔,塔有七层,七扇门,就像人的七窍玲珑心,可心是摄血的。自前朝皇帝在这塔的一层自刎后,这塔里就出现了二层贵妃悬梁,三层皇子饮鸩。是个不祥之地。”
听得沈卿语汗毛直立:“既然这么邪乎,为什么不把它拆了?”
“是有过这个想法,但请天机阁首座来看了之后,说这是龙心之所在,拆则国脉毁,之前诸事皆是龙脉在以血养心。”
沈卿语正暗自回味,芸若接着道:“皇上便说,既然要以血养心,今后的死囚皆在这里处决好了。首座摇头说,不可,龙心要的是自愿献祭之血。”
歌声仍从塔门间飘出,沈卿语想自己的爹爹刀口舔血都不怕,死过几个人的地方有什么可怕的?仍旧拉了芸若的手,边往里走边说:“这明显里面有人啊,而且大白天的,怕什么。”
分明艳阳高照的天气,逐层向上,塔内却一层冷似一层。声音越发清晰,行至七层,只见一位一身茜红纱裙的清丽身影,除了皇后外,沈卿语再没见到有人敢穿如此张扬的颜色。只是当她越过门洞后,天籁之音瞬间变成了粗嘎的噪声,像是阴间魂灵的怨念。察觉到有人来了,那人便也停止了所谓歌唱,慢慢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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