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2)
第五十四章
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
起初的时候, 孟冬还能每日到花园里转上一转,不知哪天开始,却是连阁楼的门都不想再迈出一步了。
孟冬以前也怕冷的很,却从没有现在这么矫情过, 一丝冷风都吹不得,必须时时刻刻待在有有炭盆的屋子里。毕竟先前并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而现在,哪怕他只是站在冷风口打了一个喷嚏, 立刻都会有人上前用厚厚的披风将他整个人裹住,而后送回房间。
孟冬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并没有脆弱到如此的地步, 只是因为那个人将自己看的太过精贵了些, 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掌心, 这样才能安心。
哪怕晏弘现在自己不能在身边,也要王府上下将孟冬视为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有时候孟冬不得不怀疑, 当年白老夫人十月怀胎的时候大概也没有自己今日这种待遇。虽然有些不适, 却仍旧选择接受,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晏弘远在千里以外每日为了军情而忙碌的时候, 还要分神在自己身上。
十余日前,晏弘已经率领数万江陵大军沿水路出发, 顺流而下, 直指离都城最近的吉州城。而在同一时刻, 西南王晏晟也和齐昭一并率领西南军沿旱路向南,剑指都城。
两路大军一路向南而行,还不忘向沿途百姓散发征讨檄文,在檄文之中痛斥光熹帝晏泰当年为了排除异己,构陷忠良,不顾兄弟情谊,不顾江陵城安危,而毒害先南郡王之恶行,时至今日,又为了斩草除根而勾结北梁,甚至不惜以江陵城作为筹码,此等不仁不义之人不配为楚国之主,全楚国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此檄文一出,可以说是震惊整个楚国,先南郡王因为战功赫赫,驻守江陵多年,在民间素有威信,与此相比,晏泰自登基以来,并无明显建树,只算得上是勉强守成,与先南郡王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加上先前许许多多宫廷密辛传到民间,晏泰得到这个皇位的来路也引起百姓怀疑,直接使其在百姓心中的印象急剧下降。
晏泰对此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他也专程下诏送达各地,诏书内容无非是南郡王晏弘欺君罔上,目无朝纲,愧对先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不仅勾结西南王晏晟谋反,并且构陷于当今圣上,实为不忠不孝之辈。
两种说法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对于孟冬来说,其实并不在意百姓更相信哪一种,因为只有最后能够幸存下来的人,说出口的才是真相。
晏弘毕竟是行军打仗,此行连一个小厮都没有随行,所以算起来,南郡王府其实只少了晏弘一人,但是对于孟冬来说,却好像突然间偌大的南郡王府就变得冷清下来。
孟冬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毕竟他的前半生一直致力于如何区复仇。还是遇到晏弘之后,他才试着去发现生活之中的乐趣。而现在晏弘不在府里,他刚刚培养起来的那些乐趣也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公子,”清茗推门进来,看见孟冬正站在窗口,正顺着敞开的窗子向外看,清茗这么一开门,冷风登时吹了过来,连带清茗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外面这几日有些冷,您小心着凉。”
孟冬回手将窗子关上,朝着清茗手里瞧了一眼:“今日可有王爷的信?”
清茗垂下眼,轻声道:“暂时还没有。”
自从晏弘走后,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日都出现在他们二人中间。只是行军打仗毕竟不比平常,一路奔波劳顿,每日休整的地方也并不能确定。尤其是晏弘走的是水路,消息传递便更不方便了些。晏弘出发十多日,送回的书信也不过两封而已。
即使是这样,孟冬也还是每日都会询问。
其实从清茗的角度,明显可以发现,自从这一次孟冬回到王府,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孟冬看起来像是一个谜团,即使知道自家王爷对这人观感不比寻常,也还是颇有疑虑。但这一次孟冬回来,就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连面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不少。
不过自从自家王爷出征之后,这孟公子就好像又变回了先前一样,面上的笑意也少了许多,看得清茗都不怎么忍心,却也知道这种事,自己是无可奈何的,也只能在日常起居上更加注意,至少让整个人更强壮些。
孟冬听见清茗的回答,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变化,毕竟这种话他已经听了太多日,显然已经慢慢习惯。
他回过身在软塌上坐下,低头端详起矮桌上的棋局,他当日去都城前留下的棋局还保存在这里,这么多日过去,他依然找不到能够从这残局中取胜的办法,却还是乐此不疲地在这上面耗费许多的精力。
毕竟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想做,好歹看见这棋局,能分散一些他对晏弘的惦念。
其实他对晏弘信心十足,更相信这人就算不能百战不殆,也不会让自己落入太难堪的境地。不管什么样的局面,晏弘总有办法保护自己。
但毕竟关心则乱,孟冬依旧忍不住分神去想,晏弘今日到了何地,这一路在船上可能吃好宿好,第一战又会在何处动手,有多大的胜算?
可能在这些事上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孟冬始终没有办法堪破这个残局,但他也并不着急。
“公子,郎中来了。”清茗见他坐下,才继续方才没说出口的话。
孟冬从棋盘上分出注意力看向清茗:“这么快就又到了来诊脉的日子?”他说着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其实他胸口的伤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晏弘一直觉得他身虚体弱,出发前专门叮嘱了郎中每隔几日前来诊脉,诊脉的结果要以密信发往军中。
孟冬无可奈何,却也心甘情愿。
他将捏在手里的棋子放下,点了点头:“请郎中进来吧。这天气这么冷,郎中跋涉而来,让人送盏热茶进来。”
先前孟冬是从来不会在这种琐碎之事上耗神的,又或者,他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如何。现如今看起来,他倒是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也愈发让清茗这个旁观者觉得好接触了些。
晏弘知道孟冬对清心这个半路出家的郎中医术极为不信任,所以自孟冬回到王府,便一直由这位郎中为他诊治,孟冬对他颇为敬重,先请他喝了热茶暖了身子,才将手臂伸了过去,由着对方诊脉。
哪怕晏弘并不在府里,对孟冬身体的关照也丝毫未放松,虽然不用再继续服药,但各类的补品也喝了不少,加上还有一个白老夫人是不是的关怀,所以孟冬现在的身体竟是比先前还要好上许多。
那老郎中替孟冬把完脉,也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公子的身体比起老夫头一次诊脉的时候可是好了不少,换寻常人家,没有个一年半载可是养不回来的。”
孟冬漫不经心地放下自己的袖子,面上带着点笑:“有劳先生费心了,是先生医术高明,我才有今日。”他说着,朝着清茗看了一眼,“让府里的马车送先生回去,今日天冷,酬劳也是要加倍的。”
清茗应声:“公子放心,这些小人都安排妥当了。”
孟冬笑了一下,朝着那老郎中看了一眼:“所以就劳请先生在给王爷去信的时候,也照实来说就是了,也好让王爷能够安心。”
“公子放心,老夫回去立时就给王爷去信。公子现在的身体确实是好了不少,王爷在军中知道了想来也会开心的很。”那老郎中站起身,“王爷为了护卫我江陵城而不辞辛劳,能帮王府做些事情,让王爷在前线安心,也是老夫之幸事。”
孟冬与这老郎中又客套了几句,才客客气气地让清茗将人请了下去。
等清茗回来的时候,孟冬已经又站在了窗前,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也怕着凉,他只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听见清茗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已经入冬多日了,却一直不见落雪。”
清茗应了一声:“江陵不知是不是沿江的缘故,总是很少落雪。小人长到这么大,也只见了两次,下了薄薄一层就化了,实在是失望的很。”
孟冬听出他语气里的失望,不禁笑了起来:“我小时候见过大雪,洋洋洒洒地从天上飘下,粘在衣物上,就仿佛鹅毛一般轻盈。每过多久,就积起厚厚一层,放眼望去随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这世上所有不堪的东西,都能用这一场雪来洗净。”
清茗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自是没见过那种场景,闻言不禁觉得向往,还忍不住问道:“那是不是天也冷的很?”
“天气是比江陵要冷上一些,但那时候年纪小,倒也不觉得。裹上厚厚的衣物就敢去雪地里打滚,被人拉回去的时候,手和脚都冻的通红却也不觉得,直到进到屋子里,才能感觉到发痒。”孟冬的语气格外的轻,就像是不忍心打断自己的回忆一般。
多年以来,孟冬的生活里一直都只有仇恨,他关于宁州城,关于自己幼年所有的回忆,都被那一场大火而掩盖,先前那七年所有的欢乐回忆,因为那一场火都变成了痛楚。所以孟冬并不愿意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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