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2)
5、
“……那不是嘛, 老爹是个负心汉, 早在外面有人咯, 谁还要这一家子累赘嘛;老娘是只狐狸精, 平时就老勾三搭四啦,亲生的崽儿都不晓得要了, 早跟野男人跑咯……”
老女人的大嗓门儿远远传来,晏阳握着木棍的手不自觉一紧,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老太婆又在跟人聊八卦。他在拐角处停下脚步, 忽然不想回家了。
要回家就得从老女人面前经过,晏阳背靠身边的老楼, 满心疲累地将后脑勺抵在墙上。
“犯贱的爹娘能生出什么好小崽儿来嘛?谁晓得那个晏夕是干什么的,你说她年纪轻轻能做啥子哟?姓晏的婆娘都这么会勾男人, 也不晓得是不是出去做鸡……”
晏阳猛地站直身体, 握紧拳头走了出去。
“哟, 小野种回来咯。”老女人眼尖,立马瞧见了他,阴阳怪气地对身边的人说,“这个也是, 成天上学上学的, 也不晓得上哪门子的学,我瞧他那些衣服啊, 是老出去和人打架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
晏阳提起一直被他拖在身后的木棍, 阴沉着小脸儿走过去, 狠狠一棍子砸在老女人家的铁门上。
老女人猛地一激灵,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正要破口大骂,晏阳突然冷飕飕地抬眼看她,沾满泥印子的长木棍再次在她家门上敲了敲。
“说够了吗?”
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婆长得并不高,和现在的他差不多而已,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要高过这个老太婆了。这么一想,晏阳心里顿时涌出无尽的勇气,不卑不亢地直视老女人浑浊的双眼。
“说我可以,骂那对狗男女也随便你。”晏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阴恻恻地一笑,“但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姐姐,我就把你家大门砸了——你试试我敢不敢。”
老太婆被他那邪门儿的笑吓住了,瞪大一双老眼看着他。刚才和老女人聊八卦聊得开心的人马上脚底抹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溜了。
“法盲,你可能不知道,十四岁以下杀人是不用负责任的。”晏阳生嫩地搬弄着书上看来的知识,轻声说,“我就是个小野种,没爹没娘没人管教的,你最好小心点儿。”
晏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的,关上家门,他靠着铁门坐到地上,在昏暗狭小的屋子里静默片刻,眼泪突然掉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厕所里忽然传来动静,晏阳一惊,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姐姐开门走出来,看见他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抹眼泪,微微一愣:“阳阳?”
晏阳勉强止住的眼泪瞬间决堤,晏夕嵘走过来蹲下看他,轻声问:“小太阳,怎么了?”
她没问晏阳这一身脏是怎么回事儿,手里的棍子又是怎么回事儿——都能猜到个大概了。从小到大这些事儿她没少遇上,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事儿必须自己解决,没人帮得上忙。
她自顾尚且不暇,帮不了她的小太阳。
晏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委屈,扔下木棍,忍无可忍地抱着姐姐号啕大哭,哭到后面直抽噎。晏夕嵘强忍着没跟着掉眼泪,搂着比她小十岁的弟弟,等他声音小下来了,才低声说:“对不起,阳阳,是姐姐对不起你……”
“没有。”晏阳打了个哭嗝儿,抽抽噎噎地说,“黄海明对不起我,吕莹莹对不起我,楼下的老太婆对不起我,他们都对不起……姐姐你没有,没对不起……”
他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晏夕嵘有些没听清,但最后一句听懂了。她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姐姐,你不哭。”晏阳放开她,用小脏手摸摸她的脸儿,反应过来后连忙缩回手,大眼睛里残留着泪水,却安慰地冲晏夕嵘一笑,那样子又乖又甜又招人疼,“我会快点儿长大的,姐姐乖,不哭。”
他会长大,会帮姐姐赚钱。
他不会再让人欺负了。
6、
中午在家里哭了一场,吃过饭后又疲累地睡了大半个小时午觉,晏阳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肿了,难受得要命。
但再难受下午也得上课,晏阳用冷水打湿小手捂在眼睛上,给自己“冷敷”了一小会儿,发现没什么效果,他又赶时间回学校,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顶着一双水肿的眼睛匆匆去上学。
“呀,这是晏阳呀。”女孩儿略显尖细的声音在校门口响起,晏阳不用扭头看都知道是吕莹莹那个讨厌鬼。他低着头,没搭理对方,径直朝教学楼快步走去。
吕莹莹是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子,同班,同组,一年级时还差点儿成为同桌。后来这个娇纵又漂亮的女孩儿在班上当众大哭一场,顺利摆脱了和他同桌的命运。
晏阳也从此成为同学们嘲笑欺负的对象。
二月的天气还很冷,吕莹莹穿一件浅紫色小外套,搭配厚实的束脚裤和深紫色小皮靴,衣着精美得像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小公主。虽然晏阳讨厌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吕莹莹是班上最会打扮、最好看的女孩儿。
吕莹莹抓着粉色的书包肩带蹦跳着跟上晏阳,故意在晏阳身边抽了抽鼻子。她嫌弃地皱起眉头,夸张地“唔”了一声,作势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道呀?晏阳,你怎么更臭了?”
晏阳蓦地涨红了脸,心里有点儿愤怒,但更多的是自惭形秽。他一声不吭地加快脚步,就是不抬头看吕莹莹。
吕莹莹早知道他是个怂包儿,怎么欺负都不会回嘴儿。她天真无邪地一歪头,咯咯笑着问:“晏阳,你家里是不是捡垃圾的呀?我听说你没有爸爸妈妈诶,那你家里有谁啊?是不是有个姐姐呀?”
晏阳不搭理她,他们班教室就在三楼,他再次加快脚步朝楼道走去,企图甩开吕莹莹。
吕莹莹当然不会如他所愿,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差不多高,走路速度差不了多少。她对晏阳紧跟不舍,丝毫没觉得自己有多招人嫌:“他们都说你姐姐是出去卖的哦,‘卖’是什么意思呀?”
晏阳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瞪着吕莹莹。
吕莹莹依然是一脸“假意天真”,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晏阳深吸口气,冷冰冰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吕莹莹习惯了他总是低着头畏畏缩缩不吭声儿的样子,晏阳突然这么一抬头,她才发现这个小乞丐居然长得不错,脸蛋儿白白下巴尖尖,眼睛完全睁开了比她的还大,眼睫毛还很长,乍一看有点儿像她上个星期买的那几个新娃娃。
可惜总穿得跟垃圾堆里捡出来似的,吕莹莹挑剔又嫌弃地想,一点儿都不会打扮自己。
“你姐姐是出去卖的呀。”吕莹莹并不怕这个只会忍声吞气的受气包,理直气壮地说,“大家都这么说,难道还有假……”
“你才是出去卖的!”晏阳愤怒地推了她一把,“你们全家都是出去卖的!”
吕莹莹毫无防备,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个屁股蹲儿,震惊地瞪大眼睛。
晏阳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豁出去,弯腰又在吕莹莹肩膀上用力推了一下,绷着脸威胁说:“以后别在我面前像苍蝇一样乱转,你真的特别讨厌,我看见你就犯恶心。”
吕莹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眼眶迅速红了,坐在地上尖声大哭起来。
晏阳:“……”
是不是漂亮的女孩子都这么娇气又讨人厌?
他望而生畏。
7、
晏阳欺负吕莹莹的事儿很快被告到了老师那里。
他们班主任是个女老师,三十出头,听了吕莹莹的“告状”,心里其实不太相信。她从这帮孩子三年级开始就接手这个班,到现在带了一年多,对班上的每个孩子都基本了解。
晏阳是个好孩子,学习成绩好,又乖又话少,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太内向了,不大合群;反观吕莹莹,学习不勤奋,成绩不理想,一门心思全花在臭美上了,平时在班上又飞扬跋扈,属于没事儿都要扑腾出点儿水花那种类型。
晏阳欺负吕莹莹?吕莹莹不欺负人晏阳就不错了。
尽管女老师是这么认为的,但看见吕莹莹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还是将晏阳叫到了办公室。
晏阳是数学科代表,平时挺经常出入办公室,但这次他一进门,就看见班主任身边嘤嘤哭着的吕莹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面对女老师严肃正经的询问,晏阳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半晌才小声挤出一句:“老师,我害怕。”
女老师一愣,不自觉地放柔声音:“嗯?害怕什么?”
“我害怕。”晏阳的声音低得跟蚊子“嗡嗡”似的,越来越小,“您先让吕莹莹出去好不好?我……我只想跟您说。”
女老师敏锐地察觉这事儿估计另有隐情,不顾吕莹莹的尖声反对,让炸毛的女孩儿先回教室。
“吕莹莹走了。”女老师温声说,“这回总该能说了吧?”
晏阳克制地抽了抽鼻子,抬起头,露出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眼眶通红。
五分钟后,晏阳踩着预备铃的余音从办公室走出来,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这是他第一次骗人,第一次瞒天过海,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个撒谎的坏小孩儿这么爽。
就这样吧,坏小孩儿就坏小孩儿,如果当好孩子就得被人欺负,那他宁愿变坏一点儿。
“……好朋友?你不会真这么以为吧?我怎么可能把他当好朋友。”
晏阳走到厕所旁边的一排水龙头前,正要放点儿水洗洗自己满是泪痕的脸儿,突然听见厕所里传来说话声。晏阳动作一顿,听出了这是陈少丰的声音。
他唯一的好朋友,陈少丰。
“那你把他当什么?”有人问,“我看你们关系挺好……”
“好个屁,要不是他还挺好用,我才懒得搭理他。”陈少丰得意洋洋地说,“自从一年级认识他后,我就再也没自己写过作业啦,你说他好用不?”
晏阳洗手的动作凝固了。
“这么好?”另一个人说,“哎,可惜我们不在同一个班,可惜啦……”
陈少丰:“这有什么?我教你,你找个机会接近他,和他聊聊天儿,他就以为跟你交上朋友了。这个时候你再请他看看书,哄哄他,他就心甘情愿帮你干什么都行啦,比我家大黄还好使唤。”
大黄是陈少丰家里的一条狗,有一次晏阳去陈少丰家帮忙干点活儿,见过那条掉毛的癞皮狗。
“哈哈,行,回头我试试——对了,那谁叫什么名字来着?”
“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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