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2)
南臾山下雨了,淅淅沥沥,虫草的腥土气迸然而出,扶桑扬了扬脖,动了动险些有些僵硬的四肢,不知觉间叹了口气,许是这天气阴沉的厉害,午后感到一丝潮热,扶桑多少有些烦躁,这期间辛然来过几次,带了些降暑气的果子,扶桑只懒懒地看了一眼,便又躺回床上去了。辛然嘴碎,一直神神叨叨,扶桑听不太清她说什么,只隐隐听她一遍又一遍唤着阿卿,她忽然感到一阵疲乏,眼皮很沉,终是抵不住,又睡了过去。
扶桑醒来时,她便也是躺在这张床上,是南臾山的妖王救了她,据辛然说,她当时半死不活地躺在后山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肌理,辛然喜欢看话本子,从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玄,事实如何却是无从考究了。扶桑倚着栏杆,一下又一下晃着脚,雨后的阳光恣意了眼,她微微眯了眯眸,这张面皮显得愈发通透,她现下的肌肤与常人无异,辛然说她这张面皮是啊卿的,阿卿是何许人也,辛然说阿卿是妖王的妃子,所以扶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成了这张面皮的盅,这么一想,她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扶桑初化成人形时,夷山的祖辈们便同她交代过,世间因缘始于果。扶桑觉得这话真是切了这个景,即便她向来是随遇而安的主,也不代表能接受忽然之间成为另外一人。这多少有些不妥的。
日暮昏沉,南山的妖物们都悉悉索索地准备回家烧伙了,袅袅炊烟。扶桑染了些尘土气息进了主卧,却意外见着了一身风尘仆仆地人,“去把东西收拾下。”晏然声音响起时,扶桑还是很茫然。这时候辛然插了句话,“阿卿,你今后就要住在主殿了,这样就能和家主天天见面了。”辛然显然很高兴,晏然却是一脸漠然。扶桑醒来之时,便一直被安置在偏殿安养身体,南臾山的妖王她听的最多也只是从辛然口中得知一二,扶桑忽然心生异想,面上却不显,正沉思间,一瞥眼便瞧见了晏然盯着她的神情,堪堪吓了一跳。她心底多少有些怕晏然,只觉得她不阴不阳的模样很是森人。
扶桑躺在浴桶里,思绪有些飘,辛然却已提了衣服进来,见着扶桑一动不动的模样,又絮絮叨叨道,“阿卿,你是不是又乱想了,你以前也这样,总是半夜里起来哭。”辛然说这话时,神色极为伤感,敢情这幅身体的主人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沮丧。
妆台上的一枚古镜,映着眸色浅淡的女子,一身浅色青衫,眸色似有若无地飘渺,扶桑忽然觉得这张面皮的主人大约也是个美人,只是她原来幻化成人形时的模样已然记不得了,许是久微山一别后尘封了太久,她对过往的回忆出了很多差错,妖这物什,幻化之间皆是随心随意,所以她现下这模样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伤。辛然梳着她的长发,又是一脸艳羡的模样,“阿卿,现下家主把你接回去了,以后可不要在哭了,这样伤身。”扶桑忽然觉得有些暖心,辛然显然是个念情的妖儿,可是她要怎么告诉她,她根本不是她口中的阿卿呢。
南臾山还真是大,主殿和偏殿离了将近三公里的路程。路上还有些为散发尽的露珠悬在花蕊上,日暮残血中,散着娇柔的香气,迎风摇曳,扶桑回过神来时,晏然已经引着她们到了主殿。辛然欢喜扯着扶桑的手,上下摇晃着,扶桑只觉得眼前晕乎乎地,目光所及也是这极为考究的幕帘,有水声逡巡过耳,波光粼粼,晃着珠玉磕碰的清脆声,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晏然低首同她说了句话,隔得有些远,话里的意思倒是听不太清,却见她发丝轻落的模样,扶桑心底浮起一些好奇,却见那身影忽然缓缓朝这边走来,那人一身玄色长衫,衬以红色暗纹,显得她的肌肤极为苍白,待到近时,扶桑才看清她的眉目,这真是极好看的女子,眉似远山黛,一双眼像是隔着云雾望着你,以及那似恰到好处的樱唇,真是仙人,扶桑心底不禁啧啧称奇,只是辛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无半点欣喜,“家主,阿卿的伤养的都差不多了,可盼着见你呢。”辛然这家伙编起话来半点不含糊,只是扶桑显然一副没有消化上半句话的意思,“女子”不禁脱口而出,对首的女子却意犹未尽地笑了笑,“阿卿可是睡糊涂了,你不记得羲和了吗?”她忽然倾身而上,贴着耳际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怀里散着冷冽的香气,扶桑心头一惊,面色煞白地推开了她,这南臾山的妖王竟是女子,还喜欢着女子,这委实让扶桑这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妖花,吃惊不已。那对首的女子表情晃过一丝落寞,辛然这根粗神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咋咋忽忽。只有晏然探过来的神色冷漠异常。扶桑微微定了定心神,正斟酌着措辞要开口,却见那名唤羲和的女子又极为体贴地拉着她的手,道,“阿卿可能刚醒,好些事情忘记了,不怨你。”她说这话时声音温柔而低吟,夹着清冽的冷香,不禁让扶桑有些晃神。
扶桑有些尴尬地拂开她的手,只沉了沉眸,也不出声。她随后示意晏然领着他们去了殿内,拾掇起来,其实也无甚东西可安置,扶桑总归只随身带了一枚玉簪,旁的都归辛然打点。晏然是个话少的主,她看向你时,眼里很冷,此刻带着若有似无的讥笑,“主上那是看得上你,别不识好歹。”扶桑不知她的意味,但多少有些警告的意思。扶桑不禁抚了抚额。
辛然交代了些琐碎的事情,扶桑一边听着一边在出神,她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只觉得这屋的主人太过简朴,只一方长桌,案上斜插着一株君子兰。她起身跨过门栏,卷起帘子,望着窗外出神,辛然跑了出门,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扶桑迷迷糊糊道,“辛然,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身后忽然一阵空寂,四下安静异常,扶桑心里起疑,转过身来,便见着了羲和,她浅笑嫣然,眉目微微蹙起,像是思索方才的问题,“卿卿可是烦闷了?不若下回我带你出去玩。”她说这话像是在哄小孩一般,扶桑略微有些抵触,只细细打量着她,也不出声。望了许久,她终究打破了沉默,“我不是她。”羲和一愣,敛着眸,嘴角抿起苍白的弧度,“无所谓了,只要是阿卿就好了。”她说这话时,脸上多少有些病态。扶桑有些郁闷,显然这行不通。她也只好见招拆招,“你说明日带我去何处?”也不过一瞬,羲和便换上了笑脸,眼里像是徜徉着阳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扶桑有那么一瞬觉得真是看不懂这顶着一张绝色的脸,笑得人畜无害的女子了,新得这之后,她便在没有过来,直到晚宴过后,扶桑提议散散步,辛然便领着扶桑逛了一圈园子,四处都是灌木,偶尔有些妖精幻化成人形走动,这样异常热闹的妖山实属罕见,这里多了些烟火味,照辛然的说法是,南臾山的妖风和这人间的民风甚为相、似,扶桑听得出奇,又觉得不可思议,只疑惑道,“妖何故染上这人间的俗气味?”辛然子哼哼唧唧道,“阿卿,你这就不懂了,家主说这样大家活得才有味道。”扶桑蹙了蹙眉,只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着。
“你看那是什么?”辛然忽然指着一个方向一脸兴奋的表情,扶桑望着桥上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眼熟,还是辛然一声嘀咕,“那不是晏然吗?她怎么会在这儿。”扶桑点了点头,只见晏然身旁站着一个女子,一直垂首着,看不清神色,只两只手捏在身前,似有些踌躇。辛然却非要拉着她去偷听墙角,扶桑与辛然趴在桥下石墩旁的灌木丛中,辛然显然很兴奋,扶桑却是意兴阑珊。
“晏大人,我喜欢你。”扶桑恍若如雷贯耳一般,一脸诧异地看着辛然,辛然却是难掩嫌弃道,“没想到这根木头还有人欢喜,真是可怜这玉兔精了。”那女子说完这话后,便抬首,娇羞地看向她。晏然显得很麻木,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只冷淡道,“你越界了,不该想的东西就不要想,更不要痴心妄想。”她说这话时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扶桑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涩,那种感觉像是从心口撕裂开来,她忽然脸色煞白,急急流下泪来,辛然显然被吓了一跳,“阿卿,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扶桑连连摇头,辛然以为她旧疾又发了,忙拉着她起身要走。一抬首,便看到晏然像鬼魅一般飘了过来。辛然瞧着晏然冷漠的表情抿嘴苦笑起来。
晏然的目光落在扶桑身上,见她脸色煞白,满脸泪痕的模样,满脸的嫌恶。扶桑缩了缩瞳,移开了目光,辛然这回只着急扶桑的身子,横着脸,粗声粗气道,“晏然,阿卿身体不舒服,我要带她先回去了,麻烦你让个道。”
只听她一声冷笑,“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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