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
哼哼唧唧,每个字都彳亍地从嘴里缓缓走出,以至于尾音拖得黏黏糊糊,倒有点像是在撒娇撒痴。游枝皱起眉头凝视他,游禾感觉那目光像电钻一样穿过自己的颅骨,可能想一探究竟这脑壳里面到底在想什么玩意。
游禾作势咳了两声:“我就是,睡不着……你又不让我玩手机……”
说起来他还是这世上最懂如何拿捏游枝的人。他这实在谈不上恃宠而骄,最多也就是恃病而骄。但是他隐约明白现在说不定是这辈子他能遇到的游枝最好说话的时候了。
游枝又皱眉了,倒不是不耐烦,只是想不出来能聊什么。他们从来不聊天的。
所以游枝思索了半响,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从小都这么多事。”
这不是句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游禾还是乐了,怎么说呢,这在游枝的语言体系里就是“好”的意思。游禾就笑了一声,“那是没法和你比,你从小最乖。”
游枝单手撑着下巴,想起什么似地微微眯起眼:“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在阳台上养了些花花草草的,学校的课外作业,还要做观察笔记什么的。”
游禾不知道游枝怎么提起这些来,但是他还是很高兴游枝找到了聊天话题,顺顺当当接道:“记得的,酢浆草,天竺葵,好像还有风信子矮牵牛什么的,种上瘾了就往家里一连搬了好些盆。”
游枝又道:“有天晚上台风过境,我半夜里起来趁着妖风摸到你阳台那边,把那些盆盆罐罐全给推下楼了。”
他语气平淡又稳,陈述事实,好像在讲的东西事不关己。却是一下子砸到游禾脑壳,仿佛新世界的大门腾地一下猛然打开,游禾也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那些不是风给刮下去的?!”游禾喊起来。
游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一惊一乍的。“不是,我推下去的。”
游禾哭笑不得,气是气不起来了,当初他是真喜欢那些花草,但是那毕竟过去了十几年,游枝不提来,他都不会去回想。只不过窥探到他从来没见过的游枝,让他又兴奋又好奇:“你还做过什么?”
游枝抿嘴回忆了一下:“往你杯子里吐口水?”
“我靠!”游禾蜷起腿,笑骂道:“你怎么这么幼稚的啊!”
游枝无所谓道:“我当时也不过八、九岁,你不能指望我有多成熟。”
游禾抱着膝盖,撇撇嘴:“我还以为你一出生就五十岁了。”
这句把游枝惹笑了,“你傻吗。”
“我都没做过那种幼稚的事。”
”你不敢。”
游禾确实不敢,他从小就怕游枝,他从见到游枝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欠人家的。这种亏欠感使他羞愧,使他惧怕。
游枝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真的怕医院吗?”
游禾不知道他会这么一问,措手不及,低头看自己的脚趾。“现在也还好,没以前那么怕了。”
“为什么会怕?”
游禾歪着闹道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道:“就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见过你呢。我妈带我来医院看病,忘记接我回去。我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两天。”
他轻描淡写带过去,游枝心里还是明白了,林月浅那会怕不是忘记了。
游禾轻叹一口气,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夏天快到了吧。”
游枝嗯了一声。
“据说是恶性的话,五年存活率也就百分之三十。”
游枝盯着面前这位青年,他时常觉得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自己天差地别。后来见到了游杋,也不觉得有什么相像之处。血缘除了让他们都冠着同一个姓,到底还意味着什么呢。他的母亲走得太早,而他的父亲更是犹如一个符号,一尊神像,只管伫立在那里。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他伸出手拍了拍游禾肩膀:“别想太多。”
游禾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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