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秦3（1/2）
咸阳宫，芷阳殿。www.dizhu.org
“韩非？”嬴政眼中隐隐有些惊愕，还带着一丝失落，“你来咸阳宫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韩非吧？”
“是……”
嬴政抿抿唇，欲言又止道：“韩非之死，与秦无关。”
“呵。”孟玄莛轻笑，“你不用急着证明你的清白。”
“他的思想非常危险，人却不能完全为我所用，我欣赏他的才华，但秦国也不是缺他不可。我确实对他动过杀心，但他却不是因我而死。”
“李斯？”
“不，若是李斯，我断不会留他性命至今。”嬴政摇摇头，神色复杂道：“韩非是自尽的。”
孟玄莛惊愕不已，“他那般强大的内心，没有理由自尽。”
“如果他一直所坚守的真理崩塌，再强大的人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的意思是，有人破坏了他的信念？”孟玄莛摇摇头，哈哈大笑，“这天下，能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
“不错。”嬴政挑眉，“他是输给了自己。”
空气骤然变的沉默，很久之后，孟玄莛微微垂眸，眼底尽是黯然，“和他相识时我还很年轻，年少轻狂又刻薄，他只自知口舌愚钝，从不与我争执，却总在我洋洋自得之时，甩过来一篇文章驳的我哑口无言。数百年来，诸子百家多少人，钻研着老子五千真言，我曾经以为，他能参透，但是他竟然败给了自己所一直坚信的东西。”
“或许他突然发现，他所追求的一些东西，错了。”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嬴政默默坐到书桌前不再言语，孟玄莛也背对着嬴政坐下，若有所思。
“大王。”
一道尖细的男声传来，嬴政和孟玄莛猛然抬头看着来人。
眼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嬴政面前，嬴政打量了一番来人后，蹙眉道：“赵高？你来做什么？”
赵高低着头，小心翼翼回道：“大王，甘泉宫有事。”
嬴政脸上虽是不动声色，却不由坐直了身子，手也紧紧握成拳：“她怎么了？”
孟玄莛打量着嬴政，他的反应很不寻常，嬴政口中的“她”究竟是谁？甘泉宫又是怎么回事？
赵高抬头看了一眼孟玄莛，抿抿唇道：“她病了，想见大王一面。”
嬴政冷哼一声，不屑道：“又来装病，你去告诉她，寡人说过与她不到黄泉，不复相见，等她死了，再来告诉寡人吧。”
赵高不语，默默跪着往前挪动了几步，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小木箱子放在地上后，方趋步退了出去。
嬴政看了一眼箱子，没有言语。
孟玄莛察觉嬴政的异样，便起身把那箱子拿了过来，自作主张的边打开箱子边笑道：“我先替你看看是献了什么宝贝。”
嬴政眉头一皱，斥道：“把东西扔掉。”
孟玄莛置若罔闻，自顾自打开箱子，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翻着看了一遍道：“呦，怎么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啊，是不是送来给你那小儿子胡亥的？只是这衣服的尺寸有些大了吧，而且怎么都是一些有了年数的旧衣？”
嬴政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拿过来。”
孟玄莛把东西递到嬴政面前，嬴政一件一件翻看着箱子中的东西，脸色复杂又透着忧伤，他始终默不作声，似乎在回想一些很久远的往事。m.dizhu.org
“长平之战结束那一年正月，秦赵议和，也是我出生的时候。邯郸之战时，我三岁，吕不韦带父王逃出了邯郸，却抛弃了我与母亲。”嬴政回忆道：“赵丹本想杀了我与母亲，因信陵君说情，我和母亲才得以保全性命。”
“信陵君？”孟玄莛眼神一动。
“那一年，信陵君窃符救赵，名动天下。”
原来如此，是那时候，孟玄莛轻笑一声。
“赵丹将我与母亲软禁在邯郸城外一处村落，母亲生来美丽，她什么都不会，可为了养大我，她不得不去学习洗衣织布，砍柴做饭，去学习一切生存的技能。”
“你说的是赵姬太后吗？”孟玄莛心绪复杂，赵姬荒淫之名他也有所耳闻，可如今嬴政所说的，跟世人口中所说的赵姬似乎不大一样。
“我九岁那年，父王登基，赵国为了缓和与秦国的关系，将我和母亲送回了秦国，本以为回了秦国就能不再担惊受怕，可父王在秦国早已另有了新欢，我也多了个弟弟，呵，弟弟？可他竟背叛我逃到了赵国，软禁了我九年的赵国。”
“成蟜？”
“不过无所谓了，如今我才是秦王，我会很快，灭了赵国。”
“嬴政。”
“我不欠她的，她把我养大，我也给了她太后应有的一切尊荣，她给了我生命，不代表她可以随意剥夺我的生命。”言罢，便甩袖离开了芷阳殿。
“嬴政……”
那一日嬴政甩手离去后，孟玄莛对赵姬生出许多好奇，可赵姬之名，似乎是咸阳宫最大的禁忌，根本无人敢提。
嫪毐之乱平定后，嬴政本来把赵姬软禁在雍城，后来茅焦冒死进谏，嬴政才将赵姬自雍城萯阳宫接回，复居咸阳甘泉宫，但是，嬴政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甘泉宫，秦国历代太后皆居此宫，赵姬虽是又回了咸阳宫，却也是处在嬴政的软禁监视下，根本不得自由。能对生母如此狠心，可见赵姬，也真是伤透了嬴政的心。
“唉……”
“你叹什么气？”
嬴政不知何时出现，孟玄莛微微一怔，含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可怜。”
嬴政眉峰一动，冷笑道：“寡人可是秦国之王，你说寡人可怜？”
“我突然想到了郑庄公，庄公生母武姜偏爱幼子段，段谋反为庄公所杀，庄公软禁生母，立誓永不相见，而后后悔，颍考叔献计使得庄公母子团圆。而你，却至今不肯见赵姬太后，有母若无母，所以，你比庄公可怜，你该是被赵姬太后伤透了心。”
“我不会为她伤心。”嬴政语气隐含怒意，一字一句道：“她不配。”
“唉……”孟玄莛长叹，“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如此恨她，是因为你在乎她。”
似是被人揭开了心中某块血淋淋的伤疤，嬴政态度突然变得有些暴躁，将桌上的书简尽数推倒在地上，恨声道：“你闭嘴。”
孟玄莛默然，默默俯身将书简一卷卷捡起，重新在桌上放好。
“我失态了。”嬴政稳定了一下情绪，语气已经冷静了很多。
“发泄出来最好。”孟玄莛根本不以为意。
嬴政呵了一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你也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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