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各不同(1/2)
姜国公府的三公子楚泽秀是个玉树临风、气质高贵的少年。www.dizhu.org不过他生性顽皮,即使是在别人的府上拜访也不肯老实坐着,此时便如无骨般,左手撑着脑袋偎在椅背上,右手则随意拿了一根香蕉上下来回抛。一双细长慵懒的眸子也不闲着,目光慢慢扫过厅上的每一处角落,可最终并未发现什么奇珍异宝,便有些兴意阑珊。
“楚三哥!楚三哥!是你吗楚三哥!”
外面聒噪的声音随风撞入楚泽秀耳朵里,他一把抓住下落至半空的香蕉,又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似叹似嗔:“唉唉唉!我可当不起您这声三哥,让人听着我还要不要命啦!”
话音刚落,就见陈靖就跳进厅堂,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楚老三,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楚泽秀听着这一声“楚老三”,不由觉得好笑,“您改的倒是快!”旋即放下香蕉站直了身体,刚欲躬身行礼,余光瞥见陈靖身后程仪已接踵而至,便停下动作。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他稍作思量后还是改为拱手,“拜见公子。”
“免礼免礼。”陈靖立即将人扶起,忙不迭地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程大哥前日才把信送出去?”
“我当然是一路打听着来得,费了我好些事呢!”楚泽秀拿胳膊撞了撞陈靖的肩膀,“回头别忘了赔我路费。”
陈靖先赔给他了一个属于龙子的白眼。
楚泽秀不再理他,转而朝着一直恭谨站在一侧,未出丁点儿声音的程仪揖揖手,“这一路,有劳逾明兄了。”
程仪还礼:“三公子客气了,这本就是程仪义不容辞之事。”
三人聚首自是一番客套寒暄,程仪心知他二人必有机密相商,略略一坐就起身告辞了。楚泽秀很满意他的识趣,却不满意在这样寒酸且危险的厅堂议事,便催着陈靖回了他的院子。
程仪一出厅室荣业便跟上去,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后转至小花园。荣业环视四周,不曾见第三人在才谨慎问道:“公子,当初您不是和楚三公子说好一暗一明分别行事,他现在怎么还找来了?莫不是不信任咱们?”
“不是不信任。楚三公子在明就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做做样子给人看而已。如果他连做样子都不肯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程仪伸手拂去落在肩头的枫叶,淡淡地解释,“太子的下落已经不是秘密了。”
荣业抓了抓脑袋,道:“不至于吧!太子的行踪一直很隐蔽,如果不是李年一直跟着,咱们也不能轻易将人找到。就算是有世家走漏了风声,也不该传这么快呀,这消息还能插翅膀飞不成!”
程仪闻言笑得意味深长,“若事关生死存亡,只怕飞都及不上。看着吧,太子爷这次可是捅大篓子了。”
“那……公子,既然楚三公子来了,要不要李年撤回来?”
“不,再调一队人手过去。楚三公子来不来不打紧,太子能平安抵京我们才算大功告成。告诉李年,日后要加小心。”
“是,属下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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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泽秀倒了一杯热茶推到陈靖跟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下,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陈靖被看得心里发毛,伸手抱住了热气腾腾的茶碗,有些忐忑地问道:“楚、楚三哥,你干嘛老盯着孤?”
“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太子。”楚泽秀回答地无比认真,可出口的话却叫陈靖啼笑皆非,“楚老三,你说什么浑话呢!孤当然是太子了。”
“我看不像。”楚泽秀撇嘴,脸上露出了万分嫌弃的表情,“我认识的那位太子,虽然被董太傅祸害得古板了些、迂腐了些,可脑袋好歹是个灵光的。哪里像现在……啧啧!”
他话到此戛然而至,然而举手投足都表现着他未尽言语中的意思:眼前这个太子脑袋不灵光了,俗称傻。
“喂喂!你再这样胡说八道孤生气了!”陈靖佯怒,绷紧了脸色,不料没撑多久自己倒先忍俊不禁,“哈哈哈!算了算了,孤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呢!对了楚三哥,你刚来肯定还不知道,孤抓住了南阳王派来的刺客!”
楚泽秀听见他炫耀一般的话语,忙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身子越过大半个圆桌探过去,盯着陈靖一字一句极为谨慎地问:“您此话当真?”
陈靖被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转变闹得有些发懵,话一过耳就只是下意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又颔首道:“当然,那刺客就是江南宁宗的大弟子项尧,现在就在这个宅子里关着,孤今天刚审了他。”
“您是什么时候抓住的他?”
“前几天刚抓的,还是程大哥派人帮忙孤才把人抓住的!”
“前几天?”
陈靖算了算日子,“四天。”
“四天?!”楚泽秀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四个手指摆在陈靖面前,一脸郁闷,“四天呀太子殿下!傅晟两天前才带兵前来包围府城,而您四天前就已经抓获刺客了,既然这样您四天前为什么不离开连州呢?现在傅家的军队把府城围的跟个铁桶似的,您可还怎么走!”说到最后,竟是直接拿头去撞桌子了。
陈靖感到很不可思议,双瞳中荡漾着困惑与执拗,“孤为什么要走?孤要查的事情才刚有眉目,眼见着就要柳暗花明了,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怎么会是前功尽弃,有了刺客一切不都好办了!”楚泽秀看着无比执着与天真的好朋友,心里面欣慰与无奈、关心与恼怒,几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太子殿下,您南下要查的人口失踪案,南阳王肯定牵扯进去了,对吧?”
“对。据项尧招供,是南阳王将事情交给傅家去办的。www.dizhu.org”
楚泽秀细长的眸子转了转,“陛下想灭掉南阳王已经很久了,这件案子只是个引子而已,不管南阳王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这个罪名到最后一定会落到他头上。当然,仅这一件事不足以定南阳王的死罪,所以在这之后陛下会借机彻查江南,到那时南阳王根本就经不起查,给他定个死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靖啜了一口热茶,有些冷淡地道:“所以呢?”
“南阳王死罪难逃,这是必然的结果。”楚泽秀试图去给对方挑明一条捷径,“现在您抓住了刺客,一样可以给他定罪。刺杀太子图谋不轨,这个罪名比那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还要严重。既然能得到相同的结果,您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原来那条路呢?”
“楚泽秀,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靖沉下脸,把茶碗极其暴力地摔在桌子上,茶水溅满了桌布。
茶渍在净白的桌布上晕开一片黄褐色,楚泽秀盯着那片污渍看了许久,又笑嘻嘻地道:“殿下,楚三说的是事实。”
陈靖看到楚泽秀畅快的笑脸,心中怒焰刮杂,面色也愈发阴沉,“孤看你分明是胡说八道!南阳王的所作所为岂能是一个‘刺杀太子图谋不轨’就能说清的!如果南阳王是这样死的,那金霞城的人口失踪该怎么论断,仙人岛的真相该做何解,江南各大世家间的包庇联合该怎么破除,江南百姓又能得到怎样的公道?”说到此时,他的语气已是慷慨激愤,“南阳王的死罪必须是根据他所作为的全部事实定下的,这样才是最公正的。楚泽秀,你说的那条捷径根本行不通。”
“行不通就行不通,生什么气呀!”楚泽秀笑容不改,又倒了杯茶水推过去,“好啦好啦,别气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说错了!”
陈靖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却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水。
楚泽秀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在江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小太子在为人处世上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作为朋友,楚泽秀很开心看到这一幕,但是作为臣下,他又不得不为将来担心。太子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合该是遗世独立的仙人,可他既然托生于帝王之家,就必须学会往眼里揉沙子。
楚泽秀抬起眼帘,目光带着细碎的惋惜与陈靖清潭一样的眼眸对上,心底零落一声叹息。
既然太子一直学不会,那他就不得不出手相帮了。
“对了,殿下不是说今天审了那刺客,他可招了什么?”楚泽秀有意把话题引到此处。
陈靖果然被这一茬吸引了注意力,扶额道:“这人是个硬骨头,今日幸得程大哥帮忙他才开口。”接着便将今日的审讯事无巨细与楚泽秀说了,末了还十分沮丧道:“这个项尧肯定没说实话,孤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您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陈靖满含愁苦的叹道:“他隐瞒了所有孤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楚泽秀眨眼间便已想明白了,“项尧供认的前提是求生,说出来的自然不悖于宁宗存亡的事情。就像南阳王府的钱财去向,项尧肯定没说实话,而公子仪当时暗示您不问,这是对的。让宁宗在这场博弈中全身而退是您的承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宁宗附逆十年,肯定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南阳王府的机密,可是如果这个机密说出来会威胁到他自身的性命,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隐瞒。殿下若想沿着这条线查下去,恐怕会很艰难。”
“可是孤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再艰难也得查下去。”陈靖目光坚毅,“如果项尧还是不说实话,孤就再登一次仙人岛。孤倒要看看,这个小岛上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殿下,容楚三再说一句实话。”楚泽秀挺直了腰板,难得正经一回,“江南的事情陛下心里都有数,仙人岛您不去也罢,去了反而不好。”
“此话怎讲?”陈靖目光灼灼盯住楚泽秀,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皮蓦地一跳,追问道:“楚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楚泽秀眼尾一挑,倜傥笑道:“殿下想听听我的推测吗?”
陈靖静静思索有顷,缓缓道:“不妨说来听听。”
“拿我们就从南阳王府的钱财开始说吧。”楚泽秀站起来自屋内踱步,“江南是富贵乡,南阳王又是江南第一大藩王,单凭人情来往,怎么可能亏空这么大一个王府。南阳王他不是在花钱,而是在烧钱呀!”
他蓦地转过头来,目光隐含期许与鼓励,“殿下可知世上什么最烧钱?”
“火呀!”陈靖脱口而出。
楚泽秀胸中一口气被他的话活活堵住,噎的他半天没顺过气来。陈靖也发觉自己的话有多可笑,忙补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又没做过生意,哪里懂得这些。”
楚泽秀现在已经不敢对小太子的脑袋抱任何希望了,他绕到陈靖身后,按住对方的肩膀,郑重地道:“是军队。殿下,军队才是最烧钱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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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乐兴。
深秋时节,北方已是一派萧瑟形象,即使是江北最繁华的帝都,极目远去也找不到半点绿意。天气清冷,达官贵人们都已换上了锦帽貂裘,熙熙攘攘往城中的琉璃台而去。
琉璃台是位于城南的一处大型广场,地势平坦开阔,是卫皇室在大型节日庆典时用以与民同乐的场所。今日并不是节日,也没有什么重大庆典,文武百官齐聚此地,为的是一场擂台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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