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袁一要把青春奉献给海洋事业并不是随便喊喊口号来的。www.dizhu.org虽然年纪还小，大学刚上，但兴致盎然仿佛踏进果园的小猴子。读的专业是物理海洋系，开学没多久已经把整个海洋与环境学院各个亲属科系的门摸了个清。蹭课之外广交好友，自损是多学点东西将来海洋事业赚不到钱就去搞片鱼塘研究海洋生物养殖技术造福人类的胃。这个物海系黑皮傻大个的名号传得老远，食堂一走，打招呼的人没少过。
周一只有早上一节小组实验讨论，但下午3点要开班会，中间空闲的时间本来上周就和陈小小讲好要去听隔壁系的讲座。可是经过周末的情感大公开，再见到陈小小，他的心里总有一股底气不足的怯阵。
上午一直没机会讲到话，到了中午袁一才在食堂里找到陈小小。
步伐压着深呼吸沉重地走近。坐到对面，先是常态地训问：“你们小组的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还行。”陈小小讲完，便马上拉下脸说：“我们组的霍雨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还管我要你的QQ号，给不给？”
“我等下就加。早就应该把班级群全加了。”见陈小小也是常态样子，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陈小小也没抬头，喝着汤又问：“女朋友呢？”
“还没。”字面拆开的意思：暂时，还，没有。同时袁一很想再补充一句，不是女的。
陈小小又问：“昨天说的……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不认识，校外的。”干脆不吃了，放下筷子，看着陈小小，一句‘我喜欢的人是同性’到了嘴边又给憋回去，因为看见对面的人眼泪已经滴答往汤里掉了。袁一着急地找来纸巾给她，然后默默缩在椅子上蒙头吃饭。
连哭都小心翼翼的陈小小安安静静滴完眼泪，擦干脸之后继续喝汤，并挤出最平淡的语气说：“我这是欣慰的泪水，我们海娃终于要谈恋爱啦。有机会带我认识认识她。”
19岁，认识19年。两人的妈妈是同学，从胎检结伴到出生只隔了一个月，幼儿园在一个班里没事就打架，小学同校不同班，但补习班课外班都是同进同出。初高中青春期懵懂的爱恋情怀，陈小小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小男孩逐渐产生不可抗力的情感依赖。而小男孩长个不长智商，开窍时直接陷入对自己性取向的恐慌之中。
袁一是高中时从死党的八卦言论里，发觉到陈小小对自己隐现的暧昧态度。他很多次刻意表达自己情感匮乏不打算谈对象只想好好读书，但谁都没有明说的情况下，希望就像薛定谔的猫———不打开不挑明，陈小小就会以为他会喜欢我的，袁一就会以为她是只把我当朋友的。
哪怕已经显然易见的感情，走到这一步还是选择了逃避，掀过去，笑一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班会结束，陈小小一直留在教室，等同学都离开了之后，就趴在课桌上哭了又哭。
太阳下山，教室里只靠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微弱月光支撑起一丝生气。空调的摆风扇咯吱咯吱响和陈小小哽咽的鼻息声，交织循环。泪痕干了又湿，贴在脸上黏糊着十分不舒服，睁开眼看到一片漆黑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瞎了。
或难过或不甘心或终于松了一口气就此埋下青春往事，她全都想了一遍。哭到累了，头胀肚子饿，取了背包关上空调离开教室，到这一刻的情绪反而是无知无觉的。
走出教室外的走廊，见到袁一就蹲在大门边。
“吃饭吧，你想吃什么？”袁一站起身时，脚发麻了一下。迎上陈小小，谨慎地等对方回复。
袁一想坦白，所以一直等在外面。
他的确对自己的感情没有太大的底气，不确定将来有没有勇气承担因为性取向而引来的异样眼光。只是在当下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这份喜欢让他一直以来的压抑获得了解脱。www.dizhu.org
‘喜欢’是愉悦的，会不安，想靠近，想尽力争取。而有所体会之后是更加心疼陈小小，‘喜欢’如果只是单方面长期自我困斗，太累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次坦白自己的秘密，还是在同一个地点。
陈小小已经放弃了伪装，说了想吃汉堡，可整个汉堡几乎是就着她的眼泪一起下肚的。
周一晚上的肯德基不像前天那么热闹，但不管是店内还是玻璃窗外路过的人都被这个泪眼阑珊的小姑娘吓到了，忍不住疼惜地多看几眼。
而袁一不断接收来自陌生人审视的目光，坐如针毡。关于要坦诚的事情这次没有再犹豫了，吃的没动，可乐一口气喝完，开口直接讲：“你知道同性恋吗？我就是。我喜欢的人是男的，是和我同一个性别的人。”
陈小小在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不解，单纯如她，一时之间串联不出个中的意思。愣愣地哽咽，竟就忘了怎么哭。
袁一继续说：“以前一直在逃避，逃避你对我的好，也不敢面对自己喜欢同性这件事。我错了，现在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缓缓，目光温柔，低着身子，诚恳地看着陈小小。
“不管以后你怎么看待我，觉得我变态还是恶心都没关系，我不想瞒着你，也不该瞒着你。小小，希望你可以放下这段感情，你很好，但我不值得。”
陈小小一直没有讲话，也没有再哭了。脸上看不出情绪，心里五味杂陈。
初恋没有告白就结束？
喜欢了五年的男孩喜欢男孩？
她不知该怎么表达此刻的震惊和疑问，对于自己的感情她从来都明白只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以前想过，长久的陪伴可以换来感动可以得到在一起的机会，也想过袁一如果喜欢上别人自己能不能接受，可能会漰溃或者彻底放下。
但是到了这一刻，似乎比起思考自己的感情何去何从她更多的是在大脑里搜寻关于‘同性恋’的信息，后来又开始翻出手机搜索。
一直沉默到了家楼下，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了吗？不会怕吗？这种感情是不会被认可的，甚至会被歧视的……”她抬头看袁一，期待看到对方的犹豫。
但没有。
袁一干脆坚定地回答：“确定。以前怕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最绝望的时候，几次在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哭到发抖，怕过，逃避过，可是所有的害怕再他经历第一次心动时就全部消散。
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但至少现在他是坦然轻松的，所以非常珍惜现在这份‘喜欢’。
送陈小小到家后，袁一立马飞奔出小区，打车再回到肯德基。
可能跑得太急，袁一的心跳非常快。推开门先是回应店员热情的问好，然后目光落向大厅中央长桌位置上的人。
半个多小时前和陈小小离开这里，推门而出时，正好看到程亚从对面走过来。莫名其妙的慌张让袁一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是偷情被抓，但也就一瞬的事情，理智提醒他———没有这么熟，还没有这么熟……但他还是心虚得不敢多看不敢打招呼。
几个小时前在餐厅上班的程亚，无意一瞥，看见对街洋快餐店内某个身影有些眼熟，目光便被锁定。一下班脱了马甲就往那边跑，但到了肯德基只和袁一擦肩而过。一杯冰可乐下肚浇灭了心中那团无名火，之后才发觉到自己的行为过于神经，不禁心疼起刚刚花了的二十钱。准备回宿舍时，刚好看见袁一推门进来。
程亚坐的位置上方有一顶螺旋形状的吊灯，暖白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印出清冷的生人勿近的光芒，
今天的白衬衫里面还穿了一件白色T恤，扣子全解了，领子摊在肩膀上，袖子还是随意卷起。一团汉堡纸在手里不停揉搓，另一只手拿着可乐杯，可乐已经喝完了，只能吸到化掉的冰块水。
吸管上有两道牙印痕。
手臂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扬起嘴角露出意味深远的笑意。
互看的双眼没有闪躲，发出一致的信号，是暧昧潋滟，仿佛一束炸裂在天空的烟花，火花四射，袅袅余烟勾魂摄魄。
袁一越过他，走到吧台点单，一开口时的声音都是颤抖。点了两杯可乐才坐到长桌，程亚的隔壁。
一坐下，一口气又是喝大半杯，袁一心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太多可乐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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