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五 噬心十二（1/2）

“当时村里的人担心赖家的事砸了孝贤村的牌坊，就说他们一家三口是被女鬼害死的，因为害怕那个女人死不瞑目化作厉鬼回来报复，还特意在后山建了一座小庙……”田村长叹了口气，声音苍哑地说，“这事传了几十年，渐渐的大家都信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拐卖囚禁，殴打强暴，做出这种禽兽勾当，竟然还有脸叫‘孝贤村’！”云端一双海蓝色的眼眸瞪着田村长，质问的声音锐利如一把刀子，狠狠刺在田村长的心上。

田村长低着头，身体在阴冷的晚风中瑟瑟发抖，像是一棵干枯的老树摇晃着枝丫。

林清泽一贯水软山温般的嗓音也透出了七分凉意：“县里的官吏明明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遭遇，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云端冷笑一声，道：“孝贤村的好名声是县里给的，一旦拐卖女子的事被说出去，第一个打得就是县衙的脸，那几个官吏怎么可能会管？当然是假装没看见了。况且，你帮了这一个，说不定就会有一群被拐的女人冒出来求救，事情闹大了怎么控制，谁来担责任？明明在臭水沟上搭个石板子就能遮住气味，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去修缮疏通？如果牺牲掉一个女人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林清泽脸色一沉，纵然天生一张笑唇，嘴角微微上翘，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笑意。褪去了温度的容颜，犹如凉夜里波澜不起的水面。

田村长颤声道：“村……村里人编出女鬼挖心的故事，原本是想遮掩赖家的丑事，可是五十年后，竟然真的有人被挖心了……死法和故事里一模一样，一定是那个女人死后不甘，化作厉鬼来报复了。两位大人，这是报应，我们村子的人当年犯了错，就应该承担这个结果，可是你们不是村里人，何必遭受这份罪呢？明天一早，就赶紧离开吧。www.dizhu.org”

云端和林清泽虽然因为当年的事而心有不快，但是对着田村长憔悴痛楚的脸，也不好太疾言厉色，毕竟事发时他还是个稚拙幼童，怎么也不该受到迁怒。

林清泽沉了口气，淡淡道：“这件事明天再说，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田村长点点头，向他们两人深深一揖，转身颤颤巍巍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林清泽转头看向云端，见云端脸色凝重，嘴唇紧紧抿着，眉目间拼命压抑着怒意，心知他还是放不下当年被拐卖的女子。

林清泽无奈地牵了牵唇角，温和的眸光落在云端的眼睫上，说：“村中女鬼杀人噬心的故事是假的，那么村长所讲的故事也未必全真，兴许同样有误。再说，就算真的有女人被逐入深山，因祸得福成功逃跑了也说不定啊。”

云端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想起以前遇到的一个案子。”

声音很轻，宛如一缕烟，带着无边的萧瑟。

“也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贩子拐卖了，我们根据线索找到了买下姑娘的村子，想把姑娘带走，结果全村的人都出来阻拦我们救人。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错，不仅不许我们离开，还砸坏了马车，打伤了几个差役。买下姑娘的老人骂我们强抢民女，横躺在马车前，说有本事就从她身上压过去，她花了一辈子积蓄才买来的儿媳，绝对不能让我们夺走。”

“我们和村民讲不通道理，又不许动手，只能把姑娘先留在村子中，回去找更多的人来对峙……”云端海蓝色的眼睛少见的黯淡了下去，往日的锐利消失不见，眼神变得充满倦怠，平静的声音没有了冰凌般的清冷凌厉，轻飘飘的像风中零落的秋叶，“结果第二天我们赶到村子时，却得知那个姑娘已经投河自尽了。”

云端叹了口气，抬起秀气的下巴，望眼夜幕中的点点寒星，道：“我不知道那个姑娘是因为看到我们救人失败，心里绝望而自尽的，还是被村子里的人逼死的。我一怒之下命人将所有的村民都看管起来，可是折腾了半天，还是只能都放了。因为法不责众，没有办法一一惩治，所以明明知道罪人是谁，也依然无能为力，多可笑啊。每次回想起这件事，我都觉得连我自己也是害死那个姑娘的凶手。”

林清泽凝望着云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眸光流转，温柔中又透着小心翼翼的怜惜。他伸出手，握住了云端冰凉的掌心，声音不大，却郑重诚笃地说：“你竭尽所能，到最后也没有放弃那个姑娘，她如果在天有灵，必然不会责怪你的。”

云端的身体微微一僵，一转头正对上林清泽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片春水繁星。

云端不得不承认，随意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从林清泽口中说出来，会让人感觉特别安心，和着他温雅的眉目，好像春风拂面，暖意融融，却又不灼人。云端心中忽然五味杂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在胸腔里，又安然又紧张，又愉悦又烦躁，甚至隐隐有一丝恐慌。

他挣开了手，扭头将视线转向别处，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家家户户灯火熹微，马上就要陷入漫漫长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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