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1/2)
晏霖淡定的表情说明他对陈先生知道这件事并不惊讶。
“是我让看守着陈家村的人放他们离开的。”
“为什么?”陈先生紧紧皱着眉头,满脸都写着不赞同,“公子,看守陈家村是王爷的吩咐,你这样做恐怕王爷心里会不舒服……”
晏霖明白陈先生的意思,四日前,皇上忽然大张旗鼓的派了人来给王爷传旨,圣旨上不仅夸奖王爷忠勇过人,还改封他为燕王,赏赐了金银和美人。
王爷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打了水漂,气的只差拔刀将来人斩了,可偏偏又发作不得。
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跟着王爷从成都到了京城,为的就是推翻朝廷拉下昏君。
但造反也要有个正当理由,他们先行一步入主京城就等着皇上跳脚,结果开始还闹着讨伐蜀王的皇上突然就转了性子,用起了捧杀的手段。
逼的王爷只能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得不说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指点。
朝廷中能有如此凌厉手段的人,非傅怀煜莫属。
陈先生也是怕晏霖放走了傅怀煜的小妾从而惹怒王爷。
晏霖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给陈先生添了一碗粥,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先生,我记得您本来不姓陈,只因为避祸才用了现在这个名字。”
陈先生愣了一下,一时没弄清楚晏霖怎么说到了他,不过他还是点头,“是,我本姓为赵,三十年前我祖父因科考舞弊案而获罪,我祖父被砍了头,我们全家也被流放至岭南。”
“后来册立太子大赦天下,我们全家才得以返回原籍,但壶关赵氏一族从此再无参加科举的资格。”
提起往事,陈先生脸上浮现出一抹痛楚,因为三十年前的那场飞来横祸,他在孩童时就饱尝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颠沛流离辗转半生后依旧是孤家寡人。
然而最令人嗟叹的是,赵家本是书香门第,从此就只能走向没落了。
晏霖叹了口气,“其实先生的事我也听我姐夫说过,十九年前有人告诉令伯父,其实那场舞弊案是有人故意陷害令祖父,令伯父为了替父伸冤上京告状,却下落不明。”
“后来你们赵家又遭遇了几次灾祸,如今也只剩先生一个了……”
陈先生红了眼圈,目光充满怨恨,捏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我毛遂自荐投靠彭长史的原因。”
彭长史彭济庸,蜀王府正五品左长史,蜀王的心腹重臣,也是晏霖的姐夫。
晏霖起身,以茶代酒郑重的向陈先生施礼道歉:“我说起这些并非是要揭先生的伤疤,先生是为报家仇而隐姓埋名做了我姐夫的幕僚。”
“但我相信你做这个决定之前肯定也有过挣扎,若王爷得了天下,那赵家的冤屈就可以洗清。”
“可若王爷失败了,咱们这些跟着他造反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后世人指着我们的脊梁骨痛骂。”
陈先生祖父获罪时他也有十岁了,正是知礼仪明事理的年纪,跟着蜀王造反简单,但他得考虑值不值得背负列祖列宗的名声造反。
“先生……”晏霖脸色凝重:“我和你都很清楚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但我始终认为不管有国仇还是家恨,我们不能失了大义,也不能做出寡廉鲜耻之事。”
陈先生若有所思,“公子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是说傅侯爷的确跟我们是对立的,但他的小妾只是一个女人,犯不着把她牵扯到台面上来。”
“若咱们连一个女人也要防备利用,传出去就让人不齿了。”
“不过公子,万一那女子不是无辜的呢?”
晏霖否定的摇头:“虽然我不喜欢傅怀煜,但我很清楚他做不出举家迁走的时候把自己的女人丢下这种事。”
“永昌侯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那个女子无论在哪里,都碍不着咱们的大计。”
陈先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晏霖接着道:“其实我指的不光是傅怀煜这个小妾,先生,世子爷为质已有十年了,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公子!”陈先生低喝了一声,提心吊胆的看了眼门口,确定无人在外偷听才拉住晏霖责备:
“你怎么提起世子爷了!如果被王爷听见了,就是有彭长史护着你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晏霖唇角拉扯出一抹苦笑,“先生,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世子爷是王爷的嫡长子,可对王爷来说他就是一枚弃子,一枚碍眼的弃子……”
陈先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神色复杂,好半天后他才喃喃道:“这是王爷的决定,咱们改变不了。”
“而且王爷筹谋多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了,舍弃一个儿子对他来说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世子爷多活一天,王爷的雄心壮志就得推迟一天。”
陈先生这番话已经说明了他也不赞同王爷的决定,但王爷是主子,他的决定,无人可以质疑,也不敢质疑。
晏霖没有再说话,只是阴郁的看着某处,陈先生觉察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暗示道:
“公子,你在王爷麾下效力,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多少人都羡慕你,当然,你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但你无法否认王爷信任你、重用你,更多的还是彭长史的缘故。”
“站的越高就能看的越远,从而考虑的更多,公子,伴君如伴虎,凡事三思而后行啊……”
晏霖目光恍惚,心若重锤,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且说萱草这边,连着赶了四五日的路后,风雪实在大路途越发艰难,陈三石一是担心出什么意外连搭救的人都找不到,二是担心马儿也快受不住了。
于是跟萱草商量过后,他们停留在一个小镇子里,寻了间客栈住下。
虽然客栈又小又脏,但对于赶路的人来说无疑就是仙境般的存在。
萱草体会最深,因为天冷,走了大半天也才走了几里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饥饿难忍,她只能把馒头放在怀里捂热了才敢给傅峥吃。
口渴就只能忍着了,若是喝了冷水肚子不舒服,这无医无药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能花些钱买一碗杂面糊糊吃。
世道艰难,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许多人这个冬天熬不熬的过去都是问题,能匀出点吃的给他们三个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不过越往前走情况就越糟糕,萱草时常能看见路边躺着快要冻死或者饿死的人,身边跪着哭天喊地的亲人。
她悄悄看了一眼,那些灰白无生气的脸让她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在这荒凉的旷野里,处处都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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