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一生（1/2）
初夏晌午。
陆芷澜抱着女儿从花园中逛回来。
刚到院门口, 便见铃兰出来, 见了她们, 铃兰上前将小小姐从她怀中接过：“小姐，我正要去找你们呢，方才起风, 奴婢怕小小姐穿的单薄了…… ”
铃兰将碧绿的小褂搭在卫明珠身上。
小褂上一对水鸭戏水的图画, 是陆芷澜前些日子画的花样。
陆芷澜不懂那些针织的繁琐活儿，只给女儿做过一些简单的夏衣。但她常有些有趣又别致的花样，拿去让秀坊里给绣在女儿衣服上, 也算是尽了母亲的心。
小人儿扭着身子，抗拒披在身上的衣服, 看到母亲先自己入了院子，更是不耐了，哼哼着抬手指向外面。逛了半个时辰, 她还没逛够。然而陆芷澜实在没有体力了。
卫明珠小名珠珠，是卫府第一位小姐, 也是陆府陆老爷两口子心头上的尖尖, 受许多人喜爱。不知不觉便养成了有些骄纵的脾气。
陆芷澜发现苗头不对时，小包子已经快一岁, 性子有些焦躁，白白胖胖的小莲藕胳膊挥起来，打人也是疼的很。然而众人都觉得无事, 只有陆芷澜这个亲娘不得不慢慢对她严厉了起来。
陆芷澜将她接过, 捉住闺女的小手, “方才和娘亲说的什么来着？咱们逛一圈就回，拉钩钩了。”小人儿虽然才一岁，已经听得懂大人的意思，此时听完母亲的话，便有些不情愿的趴倒在陆芷澜肩上。
铃兰掩了笑，道：“咱们府里，小小姐最怕的就是小姐了呢，连老爷都不怕。”
自卫府在几个月前修葺一新，卫峥带着一家人搬回来后，府上众人都开始叫卫峥“老爷”，叫陆芷澜“夫人”。陆芷澜听得有些别扭，总感觉将两人叫老了好多岁。是以私下里，她仍然让铃兰叫她小姐，总算也过过未婚少女的瘾。
“他这几个月总在外面，回家后若还板着脸，女儿如何能找他。”陆芷澜有些好笑，又有些幸灾乐祸：“在外面搜罗来那么些好玩的，也只是为女儿不要将他忘了，也是难为他。”
卫峥在她生产后出了月子，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在女儿半岁时，更是出了两趟远门，离家一月有余。陆芷澜对他的忙碌甚为不满，也无办法，想随他一同外出，可女儿太小，不宜跟着他们颠簸奔劳。
一月前，卫峥好不容易自外归来，又有宫中四皇子被正式封太子的消息传来。
卫峥与陆芷澜并舅舅与茂哥儿等许多人被邀请。然陆芷澜要在家中带女儿，舅舅苏正又随商船去了外地。最后只有卫峥带着苏茂入了禹都。
前几日飞鸽传书来信，卫峥一行已经返程，约莫就在这几日到达。
陆芷澜心里想着什么，隐约听见外面有“哒哒”的脚步声，铃兰起身去掀开了门帘，回身道：“小姐，表少爷来了，老爷他们大概回了！”
“阿澜，我来看珠珠！”
茂哥儿兴冲冲踏进偏房内，一眼便看到正坐在榻上啃着手中的磨牙棒棒的卫明珠。小家伙儿啃得带劲，口水一缕缕从嘴角掉落，沾到胸前的兜兜上。
茂哥儿高兴道：“半月不见，珠珠好像又长大了。”
陆芷澜看了女儿两眼，没看出来。
自卫明珠出生后，茂哥儿有了新的关注对象，不再像往常那样缠着她，每次来卫府，都是奔着卫家小小的娃娃。
陆芷澜乐得自在，有人帮忙看孩子，自然是好的。
她有些意外道：“那么快便回来了，还以为得明日。”
“姐夫在前厅，吩咐管家事情，我先来后院，”茂哥儿拿起一旁的一个小玩意逗弄起小家伙，抬眼看向陆芷澜时，他犹豫一瞬，道：“本来应该迟一日返回，但临行前他出去了趟，回来时不知怎么脸色不好，当日我们便回了。”
陆芷澜听到“脸色不好”，当即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啪”的一声，卫明珠将手中的磨牙棒扔到了茂哥儿身上。
“卫明珠！”陆芷澜严肃的看向女儿。
卫明珠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中一层懵懵懂懂的光。她还以为母亲要跟她玩，呵呵笑了起来。
陆芷澜面上差点就要放松，此时只得硬起心肠，“伸手。”
听到这一句，小人儿立时不笑了。每次她打人，陆芷澜便要罚她打手心。虽然是轻轻一下，但也足够小包子委屈。
小人儿撇了撇嘴角，眼中渐渐积了层眼泪，好不可怜的样子。
茂哥儿忙道：“我方才光想和珠珠玩，挡住她视线，才惹得她不耐……你不要凶她，待会儿她要哭的。”
陆芷澜哼哼两声，道：“你放心，她脸皮厚的很，知道对着谁哭有用……”可到底也没下的去手。
外面有下人来通知，苏府来接少爷的马车到了。
苏茂与自顾自玩着的卫明珠道别，临走时还又不放心的嘱咐陆芷澜，“阿澜，你可不要欺负珠珠。她很乖的。”
陆芷澜答应着，送他出了院子。
再回来时，只见地上丢了一堆玩具，铃兰正指挥着几个婢女在拾捡，放小玩意儿的小筐子则在卫明珠手中。
罪魁祸首此时正挥着手中的小筐子，兴奋的在床榻上“哒哒”的砸着，见母亲回来，小家伙儿犹豫了一瞬，放下手将小筐背在身后。可惜小人儿身量太小，小筐大半还露在外面。
陆芷澜没脾气的走到桌前坐下，看婢女收拾着屋里。
卫峥入房内时，铃兰刚从小小姐那里商量着要来小筐子，将小玩意儿重新放进去。喊了一声“老爷”，便自觉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回来了？”陆芷澜起身，将他外衣取下挂好。
“嗯。”
卫峥看了眼妻子，又看向独自在榻上坐着的女儿，道：“怎么了？”
“还不是这个小魔王。”陆芷澜没好气的看向女儿，道：“方才拿东西打人，又将小筐打翻，一天不知要几回，铃兰她们跟在后面收拾，三四个人天天伺候这小祖宗。”
陆芷澜走到女儿跟前，点了点她额前，小家伙似懂非懂的听父母说话，此时见母亲过来，还以为母亲要抱她，她抬手伸向陆芷澜。
陆芷澜摇了摇头，道：“不行，珠珠今天不乖。不能抱。”
小家伙儿被拒绝，嘴角一撇，顿时哭出声来，伸着的手也转了个方向。
卫峥将女儿抱起，给她擦着颊边的两颗泪珠，卫明珠的了依靠，边哭边伸出小胖手指向陆芷澜。
陆芷澜气笑，道：“大了会告状了，以后跟着你爹爹出去行商罢，也不用在家中与我一起。”
说完，她转身往梳妆台前去。
小家伙儿见母亲要走，立刻急了：“……抱……娘……抱！”
陆芷澜弯了弯唇角，转身回到父女两人面前。
卫峥看着女儿，眼中蕴含着悦色，“她会叫人了？”
“你走之后，我教了快一个月，”陆芷澜炫耀道，接过女儿，“乖乖，叫爹~”
她有意拖了个长音，可惜只引来小包子的一个哈欠。大概是有些饿了，卫明珠到了陆芷澜怀中便直抓她衣襟。陆芷澜将女儿抱到床前，解开了衣襟前的盘扣。小家伙儿的了食物，立刻欢腾着小脚丫吮了上去。白白胖胖的小脸蛋一鼓一鼓的，润滑剔透。
陆芷澜摸着女儿额前的胎发，自言自语道：“将要一岁，是不是该断奶了，那么能喝，怪不得那么胖……”
她说完，回身看了眼卫峥，只见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胸前。
陆芷澜有些羞赧的转了转身子。
卫峥抬手，将女儿卷进嘴边的一角衣袖扯了出来。
男人的手轻轻的碰触到陆芷澜胸前的绵软。陆芷澜脸上顿时腾起一股热气，只听身后的男人道：“比我走的时候大了。”
陆芷澜羞赧的回头，轻斥道：“讨厌，女儿还在呢……”
男人沉默一瞬，“……我是说的女儿。”
陆芷澜一晚上都没搭理男人。
直到入睡时，却也难逃被他一顿折腾。
小别胜新婚，女儿也乖乖的早早便睡了。两人肆无忌惮地闹到夜深。陆芷澜浑身无力地被男人抱着沐浴完，两人躺在床榻上时，睡意朦胧中，她想起白日里茂哥儿的话，不由轻声询问道：“听说你们要迟一日才回来的，怎么提早出发了？”
好一会儿没听见卫峥回话，陆芷澜抬眼看向他。
男人狭长的双眸轻闭，陆芷澜分辨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好一会儿，男人低沉的声音道：“遇见了一个不想再见的人，睡罢。”
陆芷澜慢慢的俯到他胸前，想了想，她道：“不论遇见什么事，我和女儿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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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卫峥吃过早饭便出门去。陆芷澜还是被女儿吵醒的。
小人儿正在学步，捉着丫鬟一只手便能走许久。清晨醒时若见不到母亲，卫明珠便知道拽着丫鬟来陆芷澜屋中，上了榻等她转醒。
陆芷澜被卫峥昨晚这一折腾，睡的时间久了些。
小人急着出去，便忍不住将母亲又扯又拍的叫醒。
陆芷澜睡意未消的洗漱装扮好。与女儿用了早饭，便带着她去了花园中闲逛。
才刚出了院门，便见赵兴急匆匆而过。此时见陆芷澜，赵兴迟疑了下，道：“夫人。”
陆芷澜看他这来去匆匆的样子，有些好奇：“今日不是与夫君一同外出了，怎的回来了？”
赵兴支支吾吾，“……老爷让小的回来办件事，奴才这就走。”
“等等，”陆芷澜见他转身就要离开，面上又不似往日，心觉不寻常：“什么事？若不是生意上的事，当与我说一声。”
赵兴回过身来，看向陆芷澜。他神色犹疑，最终仍是说了实话：“禹都徐大人府上家眷来了，老爷说不见，又说不让夫人您费神，便让小的来将人……将人赶走。”
陆芷澜理了理思绪，在明白了徐府家眷的意思后，心中不由一惊。她立时道：“此时人在哪里？”
“……正在府外。”
陆芷澜赶到府门口时，便见卫府外停着几架马车，并三四匹高头大马。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将两个娇小的身影挡住。
陆芷澜走近时，便听其中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娘，他们为何不见我们。娘与大哥哥吵架了吗？”
陆芷澜定了定神，道：“徐夫人。”
女子回过头来，果然是已经快两年未见过的徐府夫人。她容貌上较两年前并无变化，但此时脸色略带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看到她，徐夫人目光中带着一抹复杂，“卫夫人，还以为你今日并不在府上，未着人事先通告，打扰了。”
陆芷澜笑了笑，道：“方才听下人禀报，有贵客登门，这才急忙收拾妥当出门来迎，出来晚了，徐夫人见谅才好。”
徐夫人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侍卫道：“你们在府外等候。”
入了卫府，陆芷澜一路上给她们介绍着府中各种风景，徐夫人因着心中有事，只是礼貌的应和。倒是徐墨顷饶有兴致的点评着，好似就是来游玩的，兴致好的很。
赵兴早就出门去禀告自家老爷府中情况。陆芷澜将两人引入大厅暂坐。
陆芷澜不知道这样做对是不对，但一味逃避，不如早日将话说明白。十几年前的事情一直是压在卫峥心上的一块大石，幼年丧母，而在成年后又遇到和母亲长相神似的女子，这女子又是与卫峥母亲有幼时情谊的徐之彦的夫人。
陆芷澜心中种种猜测，都不能确定，若这人真是卫峥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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