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2）

是这样的。我也不觉得留在1999年对张小芸来说是正确的选择。她已经在近乎虚拟的时空中荒废了几年的时间，她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因为她对这个时代而言只是一个影子。她在做自己的影子。她将像电影中从穴居人时代一直生活到二十一世的人一样守望着时间的流动。她将成为第二个爱莉。她不可以爱上什么人，不可以被什么人所爱。她弹奏的和弦是路过的风，她吟唱的每一个字都是落在荒原上的雪。

李梦说的对，张小芸的确要回到2019年才行。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补回空白的三年。她想做的事，在2019年一样可以做到。那或许需要她付出很多，可所有她获得的，都将是她自己的所有物。她将名正言顺的拥有和失去。像所有正当年的人一样患得患失。再也不必对着空旷的山谷说什么了，那样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我想，张小芸何尝不晓得这些呢。她是一个聪敏乖觉的人，她比谁都懂得失的分量。只是她已然在这里付出了，理所当然，她不会轻易就放下这些。

“舍得她？”

良久，李梦红着眼圈儿说，不舍得。恨不得她一辈子在这里才好。

“也舍不得你。”她像在收银台结账时顺手拿一包口香糖那样说。

“还有很久呐！”我说，“到那时再慢慢考虑好了。”

李梦说她想回家去呆一晚上，我没留她。

“不管认识谁都是为了离别，那样干嘛还要认识呢。”李梦摇下车窗对我说。

“那，为什么呢……”

我本应该更好的回答她的问题，可我只能是我，我说不出像样的话来。我不能安慰她什么，因为我也是注定离别的人。无论我现在说什么，都只不过是用昨夜的梦来谋划今日罢了。

我独自一人度过了接下来的两天。

一反常态，张小芸和李梦谁也没联系我。读完了《炼金术师》的英文全本，出奇的是，竟然一点都没记住。合上书的一刹那，书中的东西就一阵风似的飞走了。一并还带走了很多我叫不上名字来的无法诉诸语言的情感。倒是轻快了很多。

睡到自然醒，起来用冰箱里的现成东西做饭吃，滴酒未沾，烟只吸了四根。一开始读书就全神贯注，直读到口干舌燥才起来喝水，然后接着读，根本忘了吸烟这回事儿。随之而来的麻烦有很多，倦怠感，饥饿感，不读书时就难以集中，且略略有些抑郁。烟瘾倒是能克制住。本来吸的也不多。也算是有点交代。

这是否我身体应对终点的一种适应机制呢？几乎一无所成的这段旅途中，总得有点什么拿得出手可以交代一下嘛！反正是进入了半戒烟状态。前几天吸得也少。

第三天的清晨，公寓的门房来敲我的门，说有个叫李梦的小姐打电话来，要我十五分钟之内做好准备可以出门。我问他李梦小姐说没说是什么事？门房有些不快，说就让您准备好。看来是麻烦事。

我赶紧起来洗脸刷牙，温水冲了个淋浴，头发没干，随手抓了顶棒球帽带着，穿上张小芸压在箱底的衣服，一股樟脑球味儿，黑T恤和我自己的裤子。跑下楼的时候，见张小芸正在楼门口吸烟，她穿一件黑白格子衫，领口打开了两只扣子，露出和我一样的黑T恤，下身穿牛仔短裤和运动鞋，头发毛扎扎的。黑眼圈很重。

“奉诏觐见来了？”我问道。

“总觉得很麻烦呐。”她说，“听语气不像什么好事。”

“没睡好？”

“没睡。”她双眼紧闭，衔着香烟，两只手揉搓着太阳穴，而后把烟头掷在地上，用鞋后跟捻灭了，抻了抻胳膊说，“这个那个的，脑袋都乱套了，倒是一口酒都没喝。”

“我也是。”我说，“没喝酒，没怎么吸烟，读了不少书。”

载着李梦的红色出租车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她在后面喊道，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