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皇后(1/2)
皇城武安侯侯府中一处庭院,内多花草,竹柏交翠。---
傍水而建的小榭还缀了重重轻纱,轻风拂影,缥缈婆娑,俨然女子闺院模样。
但这庭院中央却摆了大大小小十余个红色大鼓,正中央的大鼓更足有一小亭般大小。
红鼓皆以红绸朱纱缀束,一人立于鼓上,亦是红衣如火。
此时已近戌时,天色渐暗,浮云一层晦暗一层昏黄,在这层层叠叠的暮色中,有一抹红却极为鲜明浓烈,正是这鼓面上的那袭艳色。
鼓上女子身姿曼妙,腰身四肢纤细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面容因其正抬臂旋转而无法瞧见,起先她动作还较为轻缓,慢慢的,却旋转得越来越快,如火的裙裾在半空中飞扬,明艳的红渐渐竟似成了一团浓烈的火。
那人一身红衣,重重红纱仿若一朵用血浇出的红莲,缓缓盛开在这夜幕,那样的美丽,连望一眼都是满满的惊叹。
良久,一舞终了,红色水袖缓缓垂下,那人抬眸,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佼佼乌丝,鬓若堆鸦,玉容韶娩,体态嬝娜嫣姌,如此佳人,当是倾城。
“小姐跳得真好!”
“小姐太美了!”
安静片刻后,一旁响起几声尖叫,几个丫鬟里一个圆眼桃腮的睁着一双晶晶亮亮的大眼睛,神情异常激动,手舞足蹈地大声夸着苏姝,将旁边几个平日里十分安静稳重的丫头也带得躁动起来,跟着她喊了起来,惹得苏姝娇笑连连。
她笑着提起衣裙,立夏忙忙上前搀扶她从鼓上下来,从一旁泠月手里取了披风给她披上,此时虽已三月却还是有些冷的。
“小姐您都练了一天了,还是歇歇吧。”立夏一边用手帕给她拭汗一边劝道。
苏姝点了点头,“今日不练了。”
她抬手接过立夏手中的帕子自己在脸上轻点了点,微偏了下头,问,“热水可备好了?”
“自是备好了,晚膳也已经吩咐下去了,小姐沐浴完便可用膳。”
苏姝微一点头由立夏搀着进了浴室。
脱下一身被汗湿透的衣裙,躺进浴桶中,苏姝闭上眼睛,舒适的以鼻长长吁了一口气。
立夏瞧她如此劳累,有些不忍,“小姐,这国祀还早呢,您何必现在就这般辛苦的练习?”
苏姝依然闭着眼,仰头靠在浴桶边缘,淡淡道,“我六月便要入宫,入宫后公务繁琐哪来的时间练习?”
“这一国皇后真不是个人能当的差事,因着这皇后之名,小姐你就没一天休息过,”立夏说着说着就将嘴给翘了起来,一脸的义愤填膺,“堂堂侯府小姐活得比粗使婢子还累!”
苏姝终于睁目微瞪了她一眼,语气却是带着笑,“也就你这臭丫头敢这么说。”
立夏连忙伏低做小地谄媚笑了几声,伸手去给她揉肩,“我也就敢在小姐您面前这么说,要夫人侯爷听了,那还不把我几板子打出去。”
苏姝听了不再言语,似轻叹了一声,抬眸看着头顶的房梁,眸底隐有一缕暗色涌出,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刚出生,她便被先皇钦点为了未来的皇后。
所以自她懂事起便被教着要怎么去当个皇后,因着这个身份,就如立夏所说,她活得比粗使婢子还要累,每日卯时三刻还不到她就要起来读书、写字、习乐、练舞、刺绣,做膳,几乎只要是女人能做的,她都要学,还要学着怎么察言观色,笼络人心。
卯时起子时息,除了吃饭没有一刻能歇着,甚至苏家为了以后她能服侍好皇上,她竟还要同青楼妓-女一般学着怎么在床上取悦男人,这让她感到恶心。
但她没有选择,她不想做什么皇后,可先皇让她当这个皇后,苏家更要她当这个皇后。
十五年前,先皇在雁荡山围猎时,被叛军突袭,是她父亲苏崇晟拼死将先皇护送回的京,在回京还途中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只知皇帝回京后便召了一干皇嗣来叫他们日后决不可薄待了苏家。
她父亲将先皇护送回了京,但先皇在雁荡山被射了一箭,虽并未射中要害,却因未及时医治,加之奔波颠沛,没能撑过一年便驾崩了。
临终前一月,先皇听闻苏家刚得了嫡女,叫她父亲将她抱去宫中让他瞧一瞧。
当日先皇便立下遗诏,待她及笄,就入宫为后。
话虽如此,她本也可以不用活得这般跟狗一样累,但凡她父母对她有一丝的心疼,可他们从不允许她有片刻懈怠,只要她稍有松懈,她便会被她母亲张氏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只图一时安逸,不顾家族荣辱,说她蠢笨如猪,不知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们说那皇宫是个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没些本事如何站得稳脚跟,可这些她如何不知道,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在她极小的时候便明白了,无情的不只是帝王,生在她这样的人家,连亲情都是不纯粹的。
旁人都道她好命,但若一开始可以选择,她却不愿做这个皇后。
沐浴完,她披着还略为湿漉的头发开始用膳,因为要保持轻盈的体态,她晚膳用得极少,不是出于自愿,是强制的。
她才动了没两下筷子,桌上的东西便被撤了下去。---
苏姝望着被端出去的饭菜,不着痕迹的微抿了下唇,目光里带了几分难舍。
立夏瞧见她眼底流露出的神色,凑过去低低在她耳边同她说了句,“小姐想吃什么?等下我去厨房给您捎过来,保证不让夫人知道。”
苏姝转过眼珠子来瞅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瞧见那端着饭菜的丫鬟退出去后,她微动了动唇,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三个字,“枣泥酥。”
说完脸上还是平日的端庄娴雅,丝毫瞧不出这喻日摛华之容下,竟藏了一只馋嘴猫。
立夏瞧着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憋笑憋得有些痛苦。
因着苏姝刚刚沐了浴,又已用膳,不宜多动,刘嬷嬷便叫人捧了针线进来,催促苏姝该刺绣了。
刘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负责督促苏姝的日常研习。
刘嬷嬷进得屋来,福了福身子,问,“昨日教小姐的针法,小姐可会了?”
苏姝冲她浅然一笑,“我在练习几日罢。”
苏姝刚拿起针线,却听到一旁立夏没好气的冲刘嬷嬷说道,“这大晚上的,嬷嬷是要小姐点着蜡烛刺绣?就不怕伤了小姐的眼睛!”
立夏很不喜欢这个刘嬷嬷,一天到晚就知道催着她家小姐干这干那,片刻的时间都不让人休息,虽说她是受了夫人的吩咐,但夫人又没守着,她就不知道放点儿水?
她更讨厌夫人,明明是小姐的亲生母亲,对小姐却无半分怜爱,还整天对小姐板着张臭脸,跟谁欠了她似的,私底下她都偷偷唤她老妖婆。
自从她被小姐从街边捡进这侯府,她就没瞧见这老妖婆对小姐笑过,对外人脸上却能笑出朵花来,小姐如此出色,她敢拍胸腹保证这皇城里再寻不出比小姐出色的女子,但无论小姐舞跳得再美,字写得再好,这老妖婆从未对小姐满意过,她不止一次怀疑小姐是不是她亲生的,不然天底下怎会狠心凶煞的母亲?
被立夏这么一顶,刘嬷嬷也不恼,还笑眯眯对苏姝道,“若小姐不想刺绣,老奴这就叫花夫人来给小姐授课。”
刘嬷嬷口中的花夫人曾是先皇胞弟长安王的姬妾,后来长安王犯了事被抄了家产贬作为庶人,长安王府邸里那几位有些背景的王妃都入了玉清庵,姬妾们则走的走散的散,这花夫人也流落民间,从前她便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若非夫人将她弄进了侯府,她怕又只能回那地方去。
至于夫人为何要将她弄进府里来,自是因为这花夫人是有些手段的,极善心计,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艺伎,样貌也不算是极好,却很是受宠,且夫人曾是见过她的,此番她落难,夫人遂将她弄了进来,叫她教授苏姝怎么在女人堆里生存,如何取得男人的怜惜宠爱。
苏姝对这个花夫人谈不上厌恶,但也并无好感,初次见花夫人时,她是有些惊诧的。在花夫人身上寻不出一丝的烟花之气,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却并不轻浮,衣着既不淡雅也不艳俗,衣饰钗鬟皆都恰到好处。
只第一眼,苏姝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在后来接触的一段时间里她更是对这花夫人另眼相看,她原以为花夫人会教她深宅后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龌蹉招数,但她并没有,她教她的都是如何为人处事,避免灾祸,就算是邀宠之事,从她嘴中说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一丝的反感,如果她后来没有教她在床上取悦男人的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她对她会是从心底尊崇的。
花夫人教她那些淫-秽的招数就在不久之前,所以苏姝现在并不想见到她,遂转过头去对立夏道,“无妨,你将夜明珠取来放我跟前便是。”
立夏有些不快,但苏姝都开了口她只得作罢,转身朝库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却撞见了一个人。
是夫人身边的女使,石榴。
“石榴姐你怎么来这儿了?”立夏问。
石榴冲她淡淡一笑,微微转身朝苏姝福了福身,“大小姐,宫里头来了人,说是太后召您明早进宫去。”
苏姝微一点头,“知道了。”
“既然太后有召,今日小姐便早些休息吧。”刘嬷嬷给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叫她们将针线收好,恭恭敬敬退后两步,“老奴退下了。”
石榴既说了是早上入宫,那自是要在太后梳妆好之前就要在寿康宫候着了的,太后一向又起得早,明日苏姝怕是寅时就得起身洗漱入宫,所以刘嬷嬷这才让她早些休息。
苏姝不用再刺绣,立夏自然也不用再去取夜明珠,她转了转眼珠子,小跑两步过来,“小姐,您头发还湿着,奴婢去小食片刻再来服侍小姐安置。”
苏姝点头允了。
“那奴婢先退下了。”
苏姝微仰着头,余光扫了扫屋里的其他丫鬟,见她们都未注意这边,抬眸冲立夏飞快的眨了下左眼。
立夏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枣泥酥,她记着呢。
……
辰时,寿康宫。
一人端坐于殿内,淡扫峨眉,朱唇轻点,虽梳着繁复而精致的九环迎仙髻,发间却只插缀着几只质地清润的玉簪,再无旁的缀饰,单是如此素净的打扮,便已是玉质娉婷,质茂仙仪,仿如清风映月,端丽不可方物,叫人觉得天下的女子都合该是如此素净的打扮还能显出潋滟姝绝之容,方才算得上是美女子。
“小姝呐,都说了来哀家这处用不着这么早。”
一个淡然含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随声而入的,是一位被宫婢搀扶着徐步而行的雍容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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