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颜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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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晕而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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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和一些同龄的少年一起顺路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能闻到饭菜香,少年们和他挥手告别,晚英慢慢走上楼梯,望见母亲在窗前静静裁衣的身影,方桌上早就摆好了饭菜,用碗盘倒扣着等他。

母亲微笑着看向他:“回来了。”

晚英笑笑:“嗯。母亲不用等我,自己先吃就好。”

母亲温柔地摇摇头:“没事。”

沐阳的冬天很少下雪,且时常都是晴朗天气,渐渐地就到了新年。除夕这天,母亲关了店门,不再接生意,晚英在酒肆中跟着师父学了一个多月,他又是极聪明的少年,颇得师父真传,便自告奋勇为母亲做了一桌年夜饭。

窗外爆竹声声,满城都是绽放的烟花,花纸遍地,万家灯火,街上行人往来不绝。

母子俩举杯共饮,晚英兴奋地趴在窗边看夜空中的烟火。

母亲慈爱地望着他挺拔清瘦的身影,轻声道:“又过了一年,我的晚英已经十二岁,是个大孩子了。”

晚英转过脸来,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彩:“母亲,我长大了,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我们一起回扬州吧。”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好。”

晚上母子俩一同守岁,外面喧哗吵闹,小楼内寂静温暖。母亲坐在窗前缝制一件新衣,晚英则趴在桌子上叠纸元宝,不时会有小孩子在楼下叫他,晚英便跑到楼下和他们一起到码头去看河灯。

码头上有很多人,他们鼓足力气一路挤到河边,在岸上排成一排。

河里漂着数百盏河灯,像璀璨的星空倒映在了水面上。河灯随着流水漂向远方,岸上渐渐响起笛声,悠扬动听。

疏影横斜,光影浮动,晚英静静望着闪烁的水面,不经意一抬头,看到对岸有一个蓝衣少年,眉目如画,有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睛。他看着晚英,看了很久,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彼时所有的劫难都还很遥远,此刻只有温柔的对望,以及晚英尚且还相信着的爱和希望。

第二天大年初一,晚英早早就起来,推开门来到街道上,满地都是红色纸屑,燃完的爆竹烟花。外面很安静,寒冷而干燥,他有些兴奋,兴冲冲跑到码头上,现在河道又恢复了平静,偶尔有飞鸟打着旋儿从水面上飞过。

朝阳升起来,晚英走在街道上,两旁的店铺开张,泛起米酒的香味。

来到酒肆门前,老板娘打开门,看到他后露出笑容:“晚英今天来这么早,大过年的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晚英笑眯眯的:“过年开心,睡不着。”

老板娘让他进去,拿给他一盘点心还有一小碗细粥,一边收拾店面一边说:“你先吃点东西,你师父今天可能会晚点来。”

晚英在店里吃完了早饭,辰时酒肆开张,客人陆续进店,厨师还没有来,老板娘如常嗔怪道:“这老酒鬼昨儿除夕夜肯定又喝多了,现在估计还没起呢。晚英,你先去后厨帮忙,客人都来了。”

“好。”晚英扔下胡饼就跑去了后厨房。

太阳越升越高,酒肆大堂内人声鼎沸。西南角用木栏杆围出了一小块空地,上面铺着软垫子,几枝早樱,横放着一架古筝,有一位紫衣女子端坐于内,低眉垂首,每日弹奏。

晚英叫她君姐姐。

君姐姐比他大五岁,今年十七,生得温婉动人。晚英第一次见到她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曾是个妓子。

到了下午未时,店里客人少了,晚英忙完便坐在桌前吃午饭。君姐姐走到他身边坐下。

“晚英。”君姐姐冲他笑笑。

晚英给她盛了一小碗粥,乖巧道:“君姐姐,我听到你弹的曲子了,很好听。”

君姐姐端起粥喝了一口,“你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吗?”

“不知道。”

君姐姐道:“《渔樵问答》。”

“《渔樵问答》?”

她温柔地说:“讲得是隐逸之士对渔樵生活的向往,渴望摆脱凡尘俗世的羁绊。”

晚英歪着头想了想,道:“听不懂。我觉得这凡世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啊。”

君姐姐看着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那是因为你还没经历过世间的痛苦与无望。”

那时晚英还不知道君姐姐曾经的遭遇,也预料不到自己以后会经历怎样的苦难,这世间多的是没有选择的结果。

厨师一直到傍晚才露面,形容有些憔悴,晚英见到他迎上去,笑道:“师父你旷了一天工,老板娘要扣你工钱。”

厨师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谈笑,他看向晚英的眼神透露着痛惜,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晚英注意到了他的奇怪,疑惑道:“怎么了?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晚英。”厨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要撑住。”

晚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情不自禁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君姐姐,正对上她悲哀怜悯的目光。

厨师道:“你母亲过世了。你回家吧。”

“……”

这消息如此突然,突如一切的突然。晚英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前渐渐恍惚起来,间或听到母亲在另一端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厨师在跟他说话,旁边君姐姐担忧地望着他。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就往外冲。

路越来越近的时候,心越来越痛,旧日情景铺天盖地而来,晚英承接不暇,悲伤都来不及。

那天夜里晚英守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彻夜未眠。

母亲的死,竟然是因为失足从二楼掉落。她上楼去拿针线,二楼的栏杆年久失修已经有些腐朽松动,母亲不小心从栏杆处翻身掉了下来,手里握着的针刺穿了脖颈。她死前呼救,却没有人在她身边。

有人来找母亲做衣服,来了数次,敲门都无人应答,不久闻到了尸臭,便踹开了门。母亲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尸体早已冰凉。

母亲走了,房间里空如墓穴。

她走得那样急,桌上还有未完工的衣服布料堆着,褶皱中刺着一根缝衣针。晚英呆滞地盯着那堆布料,他知道那是母亲为他做的新衣。

他在黑暗中哭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眼里已没有了眼泪。

酒肆里的老板娘帮他给母亲订了棺材,选墓,安葬,这一切全部忙完也不过就两三天的事,如母亲的死一样迅速。

晚英从墓地里回来,又去了码头。

冬天的早晨,码头上寂寥无人,河面上结着冰,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

晚英站在河边,静静地望着对岸,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蓝衣少年。他有一双美丽又清澈的眼睛,望得晚英心里微微有些潮湿。

公元1128年年初,母亲死了,死在了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晚英还是没有回到故乡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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