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1/2)
梦境似乎没有尽头, 顾陵无望地四处乱抓着, 满头大汗地自梦中醒来。窗纸透过的日光朦朦胧胧, 尚未回过神,他便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手与谢清江的一样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去,却被那人沉沉地拽了回去,声音压得很低,宛如昆山碎玉一般温柔而动听:“你别怕, 是我。”
顾陵勉强挣开微眯着的眼睛,发现坐在他床前的人竟是沈秋鹤。沈秋鹤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话,用冰凉的手指塞了一颗药丸到他嘴里。顾陵没有力气反抗, 迷迷糊糊地咽下去之后,居然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头脑勉强清醒了些,也有力气说话了。
“秋鹤先生……为何在此?”
“你身上的‘种芳心’,我已经替你拔清了,”沈秋鹤探了探他的脉息,道,“从今以后,它再也威胁不了你了。”
“你……你……”顾陵好久没有同人这样聊过天了, 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甚至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唇, “你在这里, 谢……清江呢?”
“你放心, 他闭关了,这几日都不会来寻你的,”沈秋鹤低声道,“你这身子,再像从前一般失血,恐怕这一条命便捱不过一个月了。”
“这一条命?”顾陵打了个激灵,沉沉道,“你知道……知道什么?”
沈秋鹤侧着身子,露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你喜欢他。”
喉咙里泛起熟悉的血腥气,这段时间他常常呕血,也不知是何缘故。顾陵咬着牙,硬生生地把那腥甜的液体咽了回去:“你……和谢清江……”
“没错,他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沈秋鹤摊了摊手,大方地承认道,“他要噬血维持灵力不散,他亲手杀自己的徒弟,他虐待你……这些事我都知道。甚至你第一次遇见我,那场相遇,都是他托我去的。”
“你……”顾陵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竟与他是一丘之貉……”
“嘘,我并非与他同流合污之人——”沈秋鹤弯下腰来,在他耳边说道,“顾陵,其实我与你才是一样的,所以我今日才来帮你。”
“帮我?”顾陵唇间一片血腥,“你怎么帮我?”
沈秋鹤直起腰来,突然掀开了他身下榻上的软垫,木制的床榻边缘,有无数道深深浅浅的暗红色痕迹,那是他用指甲硬生生地刻下的:“你在数日子,你在等萧宁回来,是不是?”
这一惊非同小可,顾陵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缩去,却被沈秋鹤一只手重重地摁住了:“你知道他不会死,你知道他会回来,而且你想替他做最后一件事,是不是?”
他语带戏谑,顺手摸出了他软垫下的剑,秉烛近日无灵力滋养,已经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沈秋鹤轻笑了一声:“谢清江敢把剑放在你身边,不怕你一剑捅死他,便是笃定了你没有灵气,甚至拔剑都拔不出来。可是他怎么会想到,他的好徒儿……”
“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顾陵反抓住他的手,用力得指甲都陷进了他瘦削的手背,他恶狠狠地说着,目光好似要吃人,“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情都是他早就盘算好的,前世都做过一遍,做得也算是得心应手。只是沈秋鹤为何知道?明明他谁也不曾说过……
难道他也自前世而来?
沈秋鹤不答话,他悠然地掏出了袖里的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药来,举到了顾陵面前:“刚刚喂你吃的东西,眼熟吗?”
顾陵神色大变,若不是太过虚弱,他甚至要翻身而起:“是你!”
前生他为了保萧宁,做了同今生一样的选择,拼尽所有送萧宁出山以后,也是被谢清江软禁在这丹心阁当中。
虽然被软禁,意识清醒的时候都少,但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如何除掉谢清江。他没办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萧宁,而在萧宁心中,谢清江仍是一个宽容温柔、在他受冤时还为他据理力争的师尊,就算他恨毒了整个终岁山,恐怕也会留他一条性命。
可是这个人的性命怎么能留呢,绝对、绝对不可以。
顾陵为了想出杀掉他的办法绞尽了脑汁,可谢清江既然敢把剑留在他身边,便不会疏忽到给他留下能杀他的机会。再说顾陵实在虚弱极了,别说灵力,连剑都拿不动,正当他一天天绝望之时,某日醒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床头多了一粒红色的丹药。
丹药之下附着一个阅后即焚的咒语,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此药可使他在一两个时辰内强提精神,吃上几粒之后,甚至可以在一两个时辰当中,恢复灵力。
当时的情形根本不由他选择信还是不信了,顾陵心一横便信了那话,反正自己尚有八条命,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但那话却也没有哄他,真的让他在某一日突然恢复了灵力。
而那一日,恰好是萧宁回来的那一日。
——然而到底是谁给他留的丹药,他到上辈子临死之前,都没有弄清楚。
沈秋鹤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把那丹药塞进他的手心,顾陵舌尖发苦,涩涩地问:“我瞧你与他关系甚好,甚至帮他瞒下这么多恶事……你给我这东西,是做什么?”
“做什么……”沈秋鹤低低地重复道,忽而抬起头来,仔细地说,“你可知,我年少之时为效神农,找到新的药草,不惜以身尝毒,却没那么幸运。有一次我中毒倒地,尚未来得及自救,已觉濒死……”
他抬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渺远的旧事:“是映日仙尊救了我。”
顾陵不解地重复道:“映日……仙尊?”
“嗯,”沈秋鹤一挑眉毛,笑道,“恩人救我,不求回报,但我实在感激极了,一心想要报恩。可谁知过了那么多年,我终于成了有名的神医,满心欢喜想要去寻他,却听说他私修‘东隅之血’,被长夜仙尊亲手诛杀于云宫台。”
他突然有些激动:“他那样的人,天真、爽朗、心直口快,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我为求真相,不惜代价地到了谢清江的身边,取得了他的信任,却发现当年……”
“当年修炼‘东隅之血’,害了那么多人命的人根本不是映日仙尊!是谢清江,是左挽山,是他们二人毁了他!我咽了他的秘密,容忍自己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这个机会……”
沈秋鹤看向顾陵,目光中浮现浅浅淡淡、却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是个谨慎的人,我找不到机会下手,可你离他这么近,他又不防备你,是绝佳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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