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1/2）
云卿再显形时，梁岐已拖着极不情愿的雪羽炽羽出了门，在外放风。
屋内余下三人团坐。
一只木匣端正摆放在圆桌中心。四只鸱吻首尾相抵，精雕细琢。
应曦看看这边打量匣子的云卿，看看那边肃然且沉默的珑夜，决定不要出声打扰。
还是珑夜率先开口，敲敲桌面，把木匣推过去：“我在父神寝宫，找到了这东西。”
朱琉过去的屋子坐北朝南，自其殒后，尘封多年，无人踏足。
飞檐斗拱，龙勾凤滴。朱红门前浮着道金字封印。
珑夜不耐地扫视一番，三两下拂袖解了印，大步跨入，黑猫灵巧，甩着尾巴窜进去。
“父神出事后，我独自来过，并未发现异常。”
梁岐跟在他身后推开大门，环顾周围：“那今日？”
珑夜头也不回：“当初做事不严谨，多少有纰漏，带你过来帮把手。”
屋内布置素雅，物件寥寥。地面却满是浮雕，内容毫无章法，龙凤缠斗，孔雀开屏，缠枝寒梅，十里荷花，应有尽有。
珑夜小时候溜进来找父神，就被这格格不入的花纹搅和得眼花缭乱。抱怨多次，父神笑而不语，还在满地乱糟中谈笑风生。
梁岐仰头观望顶部，说：“你还不信他会骗你？”
珑夜眉角一抽，打开柜门，平淡答：“信不信都是骗了。”
梁岐蹲下来，轻叩地面，手掌沿着纹路游走：“你当真不信任他，铃铛又怎会在猫那里。”
珑夜微微睁大眼睛，后知后觉望向脚边的黑猫。
朱琉当年给予云卿的，是一枚珍贵耳坠。而他给予珑夜的，是枚玉铃铛。
那枚铃铛此时正挂在小黑脖子上，裹在一圈绒毛里，润泽细腻。
梁岐一针见血：“你帮云卿，就是在帮自己，何时才敢承认？”
珑夜眼中带了丝愠怒：“那要我如何？扔了不成？”
“还知道生气。”梁岐瞥他一眼，脚尖点了点地，“地里有东西，雕刻只是掩饰。你这纰漏真不小。”
纰漏二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
珑夜又惊又气，俯下.身，咬牙磨道：“激怒我很有趣？”
言罢全神贯注于地面花纹，拒绝与他对谈。
梁岐笑笑，转了态度，思索道：“是个阵法，阵眼在桌角龙头，只是不清楚如何开启。”
“这地纹，看似繁杂，却能勾勒出一条线，穿过每一只禽鸟目中，连于每一条龙尾上。”
“若用液体灌入，说不定能行。”
说完意有所指，悠然盯着珑夜看起来。
珑夜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干咳道：“你是说——”
鲜红的血液坠入地面，填满每一条凹陷，缠绕，分解，最终汇入龙首。
梁岐敲了下龙头：“不够，再来些。”
“闭嘴。”珑夜握紧拳头，从掌心伤口里挤了挤。
龙嘴吐珠，袅袅烟升，宛如一川涌动的金色云雾。
珑夜意识到此阵非他无解，朱琉布阵时动用了自己的血。而这世上只有他这株浸了朱琉心头血的昙花，与之一脉相承。
桌下地面弹出一方平台。
二人对视一眼。
珑夜忙伸手寸寸摸过，指尖卡入缝隙，用力一拔，取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长形木匣来。
手感很轻，放到耳畔摇一摇，没有硬物碰撞的声音。
这么大阵仗，当中藏的东西唯有一只小巧的木匣子。
翻遍每一隅，却再无所获。
——
“我拿到它时，发觉上面有种特殊味道。”珑夜正襟危坐，把它递到云卿手中，“你来闻闻看。”
云卿放至鼻下嗅了嗅，了然道：“花蜜。紫云英。”
“不错。”
“此匣与苍岭那对姐妹有关？”
“一去便知。”
云卿顿了顿：“你也去？”
珑夜后靠于椅背：“不可以？”
“我已不是鲁莽无知的小仙。”他喉咙干涩，“我并非为自己开脱，你也无需原谅。我只是做我以为对的事罢了。”
“我轻信了朱琉的话，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枝条一经折断，本就再也回不去。这道理我懂。”
“至少我们如今站在一边，为了同一事努力。”
应曦一字不漏听完，暗道往云卿屋里塞禁术的多半就是珑夜了。云卿从来没有对他声嘶力竭口诛笔伐，珑夜却心怀愧疚试图弥补。
应曦想着想着走了神。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好难懂啊。
这两位同为花仙，当时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如今二者不远不近，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吗？
云卿不再多言，目光划过珑夜的眼睛，问：“何时出发。”
“还有一事，他必须要去。”珑夜对应曦道，“此行需要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眼下没有更好选择。”
“父神说过吧，苍岭那两个小妖待的地方，唯有凡人进得去。”
云卿刚要开口：“可……”
“你拦没用，要他自己回答。”珑夜斩钉截铁，面向应曦，“你可愿与我们一起？”
应曦突然被叫到，偷瞄一眼云卿，不管他的反应，迅速答：“嗯！去。”
上过天下过洞了，凡间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好怕。他想跟着云卿，一直跟着他。若能帮到他就再好不过了。云卿要推开他，他要是真轻而易举被拉开，恐怕他们之间就再无交集。
他不期望这事发生。
“好。”珑夜得到想要结果，站起来，满意地点头。
“一日后启程，你们准备准备罢。”
——
珑夜一人在应府院内多留了一会儿，思忖见过那两个小妖怪之后要做什么。
应曦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他走着神，险些掉进池塘里。
珑夜余光瞟到他，理了理衣袍，面对不速之客，神色微讶：“找我有何事？”
应曦脚底捻着落叶，磨蹭不答：“你要在何处落脚？”
珑夜没有纠正他随意的称呼，从喉间‘嗯’了一声：“找朵云待着。”
应曦莫名龇牙露出一个笑。
珑夜不解：“笑什么？”
“没有。”应曦摇摇头，笑容更盛，“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
这笑不掺丝毫假意，自然而明朗。
珑夜一顿，别过头：“你倒直白。你知道的不少了。瞒不瞒的，没意思。”
天上没人会这么笑，干净得像一块璞玉，一眼望得到底。天上的家伙傲慢自大，从不显山露水，个个装得温文尔雅，实则瞧不起任何人。
应曦深深叹气，抱怨道：“云卿就总想瞒着我。”
珑夜嗤笑：“他，闷得要命，不瞒才怪。”
应曦见他今日格外随和，大着胆子道：“你是天上的神仙，比我厉害得多。又与云卿相熟，还请，多多关照。”
珑夜生了点兴趣，瞄他：“这是在把他托付给我？”
应曦抠指甲，闷声道：“他不愿意靠近我，大概是我总也保护不好自己吧。”
“你很喜欢他？”珑夜问。
应曦吓了一跳：“啊？”
珑夜心说果然年纪尚小，一惊一乍的：“方才你一直朝他那处看。只差挂在他身上了吧？”
应曦叫起来：“那么明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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