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1/2)
应曦忙不迭地滚落云端,顾不上左脚绊右脚摔的一跤,直直奔向秘境入口。
隐藏结界早已破损,如同被撕开的纸张,悬空裂开一道不规则巨口。
盈盈焦急得团团转,而梁岐抱臂,冷着脸守在结界边。
珑夜在云上已经同应曦简单解释过几句。
“他甫一睁眼,便克制不了妖气,大肆破坏秘境。我收到消息,便叫了梁岐去守着。”
“他现在稍稍停止了攻击,却不知何时会再次开始。”
“你过去了,切记不要冲动。”
应曦越听,心越沉入谷底。一经抵达,便忘了不要冲动四字,猛地绕开挡路的梁岐,钻了进去。
满目疮痍。
污秽之气掀起滔天巨浪,涤荡了幽绿萤火,境中生机。簇簇流萤花草化为黑灰。一时间黛色浓郁,仅凭烧灼的紫黑火苗映亮视野。
应曦呆立入口,望着满地狼藉,发不出一点声音。虽是他前不久来过的地方,却已同当时有了天壤之别。
白霜覆盖了万物,茫茫皑皑,一呼一吸之间,寒气四溢。仅仅立在边缘,已觉四肢瑟缩,难以伸出。
平整光滑的琼玺玉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玉石块,溅至四处,整座秘境毁坏如历经战争的废墟。
而云卿双膝跪地,冷汗涔涔,剧烈喘息着,双手紧嵌在遍地破碎的锋利石块里,已淌满鲜血。周遭碎石嶙峋,溪涧断裂,漫出的水流打湿了衣裳。
他扬起脖颈,暴露出右脸的黑纹,琥珀色的眼珠亦染上诡魅的黑紫。
应曦深呼吸几次,才叫道:“卿卿。”
境中本就空旷,阵阵回音扩散如钟磬。
听到这一声含着颤音的呼唤,云卿瞳孔微缩,妖火的侵略停滞。他的长发遮住了侧脸,低头喃喃道: “对不起。”
应曦听着睁大了双眼,干涩难忍,险些掉下泪来。喉间被攥紧了似的,烧得人浑身滚烫,不知所措。
他的云卿满头青丝散乱,覆着薄薄尘沙,影影绰绰掩着面容。可他哪会看不清,那干涸在脸上的血块,纵横交错的细密伤口。
是失控的妖气划破了皮肉,毁掉了一切。
向来温柔望着他的漂亮眸子,直勾勾戳进来,鲜红一片,蒙着浓重雾气,携着星点水光,刺进他心底去,要把他的心钉穿在柱子上,片片凌迟了。
云卿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澈,与平日并无二致,山泉般泠泠。他就用那含水双眸投过来痛苦二字——他不肯说,应曦却读出来了。
而后动听地道一声对不起。
他在对不起什么?应曦想不明白,他的心不大,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却要被来势汹汹的疼痛撑爆了。
他从小到大说一不二,何曾经受过如此钝痛。手起刀落,一颗鲜活的心硬生生被砍得鲜血淋漓。
应曦促急喊道:“又不是你的错!”
应曦脚像是坠了千斤石,沉重得迈不动步子。他停在原地,手却下意识迎过去。
他自南天门而来,这群神仙们仿佛早已料到有这么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妄图以一己之力上天改命。
他跟着珑夜踏过流光溢彩的九曲长廊,穿越重重仙府。途径山川湖海,遇见仙官无数。
他是年纪轻,是不谙世事。可他又不傻。
应曦听闻是雪羽为他结了印,他才能畅通无阻。因此,能看出来他是凡人的神仙,力量大都极强,碍于情面不加以阻拦。可一路上窃窃私语,对凡人避之不及的仙子神官仍络绎不绝。嘲讽也好,嫌弃也好,咬咬牙便过去了。
只要装傻充楞就好。
诚如他们所说,天上的确不是好地方。他不听劝,没能守护好卿卿,才是错了。
思绪交错的瞬息之间,云卿已避至角落,眉下射来的眸光冰冷刺骨,拒人于千里之外:“走开,不要过来。”
应曦指甲狠狠扣着花盆,当即转身对跟进来的珑夜道:“花神可否让我与他二人共处一刻?”
珑夜眉头一拧,并不赞同:“危险,你不如先……”
应曦坚定打断道:“他有分寸的。”
珑夜一愣,想起前几日的事,打算赌一赌。他只叮咛了一句:“那便小心些。”
他也不再劝阻,迅速拽着梁岐转身离开。
脚下碾过碎石枯枝,应曦大步走到云卿身边。
明显发现云卿试图后退的想法,应曦走得更快。
应曦赌气道:“背后便是石头,卿卿仍要躲开我吗?像之前好多好多次一样?”
云卿看着他,道:“你先出去。”
应曦理直气壮:“不走。”
他在云卿跟前蹲下.身子。
“……我没有办法。”云卿垂下眼帘,定定望向自己的右手,紫黑的火焰燎过半身,淹没他的脸,其中经络密布,已爬自眼下,平添妖冶。
是他曾经最为厌恶的妖气,是他苦苦求得的妖气,亦是救他于危难中的妖气。
他自沉眠中苏醒,当真止不住侵蚀的妖气,只能看着它们烧灼一切。
过去他在九重天上自诩清肃,实则与众小仙并无二致。生而为仙灵,骨子里刻着矜贵骄傲,目中无人,更遑论视为卑贱之物的妖。
他千方百计避免落得尖酸刻薄,尽量做到对这世间万物一视同仁,却终究敌不过烙在血肉中的蔑视。
在蚀骨洞底的数百年,他试着接受,试着改变,才终于尝到自己的蒙昧无知,狂妄自大。一点一点剔除那不知所以的傲气,一刀一刀,挖得鲜血淋漓。
抽筋拔骨,练就半妖之躯。
众星捧月之仙尚且如此,尚且如此。
“应曦。”云卿唤他,双眉紧锁,目光悲怆如斯,“我本不愿如此。”
应曦心中大痛。他放下花盆,手脚并用爬自他身边,妖火冰寒,冻得人颤颤,眉睫均凝了白霜。
“没事的,卿卿。”他一开口便直冒烟气,指节冷得僵硬,就双手互相搓热了点,去碰云卿的脸,“你一定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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