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1/2）

云卿上天那日，珑夜守在入口接应。

烟云稠密，推卷逸散，云卿与珑夜并肩而行，视野受云雾所限。仿佛儿时在殿内捉迷藏，谁也抓不着谁，谁也搞不懂谁。

云卿这回光明正大飞跃重重玉阶，做足了隐藏准备，可一路上没见到太多巡视的天兵天将。仅有几个头盔戴得歪歪扭扭的小仙，根本不认得他们。

往日这些仙兵三人一组，五人一列，将南天门严严实实包裹在铜墙铁壁下，堵得水泄不通，过路皆仔细排查。这么一看，着实反常。

珑夜却习以为常，淡淡解释说这几日一直如此。是有将领接到命令，率领众兵至界门处驻守去了。

“在这时候？”云卿不解。

珑夜不轻不重叹了口气：“以孟寻心的缜密心思，我们触发《暗香》上的咒术时，他就该收到消息了。大概已认清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会有动静也不奇怪。”

“我已派人给他递了口信，今日前去拜见，我们依照之前说过的做便好。”

“好。”

二者许久无话，直到云销雾散。

珑夜倏地皱了皱眉，打破沉默：“我还是见不惯你这模样。”

云卿对此并不意外，不咸不淡“嗯”了，以示回应。

珑夜兀自开口道：“我原先不服气，我明明处处压你一头，哪门功课都比你好，怎么父神偏偏更喜欢你一些。”

云卿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起这个，脚步稍稍迟缓。

珑夜语气十分平静：“我和你作对，你也总是不冷不热，好像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似的。那种感觉——你可明白？”

云卿仔细听完，点了一下头，平和道：“我明白。”

珑夜的声音拔高些许：“你明白？”

云卿见他好奇，便说：“继任花神之位，父神明白我做不到的。”

云卿直视他，沉着道：“但你可以。”

珑夜僵了僵，几不可察收紧了掌心：“他甚至没有问过一句，我是否情愿。”

云卿一愣，慢慢道：“你情愿吗。”

珑夜偏过头，不答。

云卿本不打算多言，但想了想，还是说：“他最清楚，你珍视赠春殿每一寸土地。”

他试着回忆过去见过的情形：“我见过你和殿里每一种植株相谈甚欢，不论大小。也见过难得下凡时，你安抚将要枯败的野草。”

珑夜被揭穿曾做过的傻事，面上燥热，反而气笑了：“你想嘲笑我？”

“是父神告诉我的。”

云卿摇摇头，说：“他比谁都信任你。”

珑夜蓦地笑起来，眼皮上的小痣也生动不少。他微蹙眉头，嘴上却笑着：“我看了《暗香》，才知道为何会发生那样的惨事。那么多厉害的神仙，朝夕间没了。”

“我翻了些记载，练过这术法的神仙，或多或少会遭受反噬。陡然暴涨的力量失去控制，就像溢出缸的水。”

他越说，嘴角便越沉重：“溅出的水必然会沾湿地面，只是程度不同罢。父神本就天赋极高，他一旦失控，造成的结果，便是无法挽回的沟壑了。”

“他们何其无辜。你我身为神仙，却也不得不叹一句天道无常。”

他侧身望过去，云卿垂着眼帘，淡然处之。

珑夜问：“你不在意缘由了？”

谁料云卿稳重颔首：“略有猜到。”

珑夜呆了一下，看他确实郑重，故意不耐烦扭过头：“……你话多了不少。”

云卿默不作声。

人心外隔了层皮，如若言语不能，少不了误会重重。因此该解释的，一句也不能省略。

他们于天地间行走上千年。少时幸有父神相伴，谆谆教诲，习得以诚待人，将心比心。

星霜屡移，白云苍狗。

如今天高海阔，偌大仙宫，剩下珑夜与他二人，与众花仙相聚一堂，无端寂寥。

生于世上，总归要独自行进，路在脚下，无人可替。亲自丈量的每一寸土地，才是活过的痕迹。

父神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们亦复如是，那么结果，合该由自己一力承担。

珑夜撕咬着下唇：“会觉得仓促吗？我这样安排。”

“不。”云卿答，“速战速决再好不过，还有人在等。”

“你就不怕？”

云卿深吸一口气，凝视前方：“迟早要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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