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到深处自然强（中）（1/2）
孟昶歌双手合拢，朝上位者深深行了一揖，礼毕才缓缓开口。
“诸侯之制上溯春秋，行贯大周，莫封疆叛乱为终，此常矩也...”
“平阳之乱虽起，非不服王化，恐奸故间，臣以为天下之势就之，万不可妄举，”
“今关河平定，陛下惟顺民意应民生，休养生息，实不宜妄动戈钺！”
清冽的音色不疾不徐，所谏之言却是字字珠玑，情绪经过层层递进，当言及饱受战乱的燕国子民，孟相振臂一挥，辞意激昂。
“暨大燕初定，举其泗洲，宵小意动之辈皆窥之，固伐以往，国不将国，民何所依？！”
谏言掷地有声，堂中的气氛随之肃然直降，离莫绝最近的郁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轮到他了。
“孤...孤...”郁缙“孤”了半天也没“孤”出个所以然，本来就不怎么好记的台词一下子全忘了，思绪所及一片空白。
不出所料地，郁缙一上来就被莫绝营造的大将气场震住了，他傻愣愣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沉默。
坐在场地正对面的王导眉头紧蹵，发飙的迹象呼之欲出。
表情各异的其他人不觉放轻呼吸，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导演，连远远站在人群边缘的许文州，也不忍直视地把头撇向一边。
自家艺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莫少压戏压到忘词这种事，他已经不想发表感想了。现在丢人事小，要是因为这个被换角儿，到时候才是真丢人。
相较场下的心思各异，莫绝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感觉。
在温德利古堡，他对着面瘫的希瑞尚能自如地代入角色。就算郁缙现在愣成木头，也不耽误他继续走戏，算准停顿的间隔便是。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白衣儒袍的莫绝忽地抬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言论，肃杀的眼神直直刺向眼前那人。
虽说剧中的孟昶歌不畏皇权，直言敢谏，但故事情节发展到这里，孟昶歌因与君启笙政见不合，党派相争最后导致君臣异心，再加上剧中男配角的多番陷害，纵使满身傲骨也被上位者的疑心磨得伤痕累累。
两人相识十余年，浴血奋战过的战役不下百场，无数次把后背留给最信任的彼此。
然而就是眼前这个曾亲密无间的好友偏信小人，疑他暗商诸侯，卖国通敌，毫不犹豫要置他于死地，孟昶歌怎能不气，又怎能不恨？
他可以交出兵符把孟家军拱手相让，可以被贬远放终老一生，却决不允许孟家背负这等谋逆的罪名，亦不忍心眼睁睁看燕国的子民再一次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该劝谏的话已经说过无数遍，刚刚那番反对削蕃平侯的诤谏已是最后的辩驳，既然生不能证其清白，只能一死以表赤子心。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君启笙于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曾忘却。而今生死决别，这腔热血，终是错付于人。
“唰”的一声，是佩剑出鞘的声音。
曾被视为将臣荣耀的殿前特许，如今孟昶歌心如死灰地将利剑抵上自己的脖颈。
临别前，他抬起头最后看了眼曾经性命相托的挚友。
如果有来生，惟愿自己生于安年，寻一方净土，闲云野鹤，潦草一生，也绝不与君相识，更不复相知。
此时的莫绝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怆所包裹，英雄末路的绝望终于在慨然赴死之时倾落而出，一滴热泪浸湿眼眶，却倔强地打着转，迟迟不肯落下。
手腕微转，泪水怆然而下，深切的悲痛定格在最后一秒，风化成悲壮的模样。
郁缙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整个人一下子被带入到那个君臣相决的场景之中。
心像是被骤然撕开一条裂缝，疼得他乱了呼吸，紧接着便是难以言说的慌乱，他疯狂地想要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要！！！”
眼看莫绝手起刀落，郁缙动作快过意识地大吼一声，飞扑上前。
这声嘶吼惊得众人心神一颤，撕心裂肺感人至深，一时间全场鸦寂，竟无人指出郁缙对错了台词。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戏中的悲伤时，只有莫绝一个人是懵逼的。
喵喵喵？说好的自刎呢？郁缙你扑过来夺我的剑干什么？！
眼见就要被“扑倒”在地，莫绝只好反转剑柄，收剑于身后，一个侧身躲闪一旁。
“扑通！”
结果郁缙剑没抢到，反而结结实实摔在了本来为莫绝准备的垫子上，好好一位贵气的帝王，摔得那叫一个狼狈。
不过并没有人笑他，短暂的沉寂过后，是片自发的掌声。
王导脸上也隐隐有了笑意，随众人一起鼓掌。
这掌声，背后的深意却是不尽相同。
众人鼓掌因郁缙最后的爆发而起，王导却赞赏地看向一旁的莫绝。
通过前面几个镜头，莫绝的演技可圈可点，大家习惯了他一出场就是高水准的表现，以至于对方有多精湛的演技都觉得合理。
可郁缙不一样，从被压戏时的呆若木鸡，到后来的完全入戏，当他带入真情实感，一君一臣所呈现出的视觉冲突，给观众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所以大家轻易看出了郁缙演技的进步，却很难感受到莫绝的变化。
而身为“导”演者的王翌升，看得一清二楚。
莫绝通过角色的情绪爆发，成功将表现力上升到感染力，技巧的痕迹被淡化，人物的厚度得以充实，整个表演过程浑然天成，充满了张力。
其实就演技而言，当它达到一定的高度，本身就没了“技巧”一说。
那人单单是站在那儿，你就觉得该是这样，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永远带着引人入胜的力量。
这种感染力的把控，绝非简单的经验积累就能够练就，它源于对角色的领悟。
如果说郁缙最后一幕的表现让他眼前一亮，那么莫绝的演绎，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莫绝让郁缙有了演技提升的空间，也让他选的这个君启笙合理化，这种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天赋。
怪不得！怪不得陈立青如此看重莫绝，这个新人身上的巨大潜力，早已初露端倪。
思索间，王导看到郁缙慢慢从软垫上爬起来，一幅余惊未定的模样。
“最后一幕发挥得不错。”
难得地，导演第一次肯定了郁缙，听得工作室众人纷纷笑着点头。
破天荒因为演技而得到肯定，郁缙莫名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接过小助理递来的纸巾，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湿了眼眶。
原来这就是入戏的状态吗？莫绝带给他的触动依稀残留在心底，郁缙难得有些情绪低落，他忍不住朝莫绝那边看去。
因为接下来是王导工作室安排的记者会，所以开拍之前基本没有演员的事情了，莫绝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只见刚刚还带给众人无限震撼的莫绝，正笑意柔和地听保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今晚吃什么。
“老样子，还是醉月阁？”
“天天吃醉月阁，你不烦老大也快腻了。”
“要不去超市采买一下，煮火锅吃？”
“安和，网上有什么推荐吗？”
“来之前我特意看了下，横店南街有家新开的‘老城南锅’连锁店。”
“老大不吃辣，刚好他家有煲得最好的上清汤，我们可以提回来吃。”
“拐角南巷有个甜品店，那里红豆酥不错，到时候顺便打包几份。”
“就火锅吧。”
最后那人一锤定音，轻扬的欢呼声响起，所有人加快整理的速度。
讨论的过程无比自然，郁缙在一旁看得咋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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