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柏寻：渴望（1/2）

在巨大引擎嗡鸣的加速声中，起飞跑道两侧飞快略过的指引灯很快连成了一条明亮的线，紧接着，机头微微开始抬升，一股奇妙的腾空感油然而生。

封柏寻侧头望着窗外，沉静的眸子里逐渐倒映出这个城市灯火通明的全貌。那一束小苍兰被他放置在座位扶手便专门搁水杯的地方，花瓣由内而外逐渐由雪白染上淡淡的丁香紫，正随着机身的颠簸可怜兮兮的轻颤着。

即便和特蕾莎的这桩生意最终以不错的条件谈成了，不知怎么的，他还是感到由衷的疲劳，不过不是因为出差诸多纷扰事项导致肌肉的过度劳动，而是一颗心脏，沉甸甸的直往胃里坠。他屏住呼吸时，甚至可以感觉到清晰无比的脉搏，在自己脖子上肌肉组织下的大动脉中源源不断地悦动着。

他看着窗外夜幕下的云层，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眉头下压，嘴唇紧抿，面色沉得想一块黑铁。

从前封柏寻在公司茶水间里，曾经听到人事部的一个女生说起过，抱怨见他第一面时几乎被这过分的严肃吓得屁滚尿流。在他身边跟久了的秘书最近也才敢开玩笑说底下的妹子们都说封总长的很男神，偏偏老端着一张黑脸，于是简称黑面神。

那是他只是听了一耳朵，忙着签手里的文件根本没在意什么。毕竟身为上位者的封柏寻自知在生意桌上一副严肃的神情总不会出错，较不上笑面虎的绵里藏针，也总不至于嬉皮笑脸把自己的底线先买了个干净。

只不过他真的……看起来很难相处吗？

在空姐用温柔的声线播报飞机飞行平稳，安全带提示灯关闭后，便有乘客离开座位想要去洗手间。这时恰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错了方向，从后面掀开帘子哒哒地跑到了头等舱的位置，不巧还因为地上地毯的褶皱“吧唧”一下绊倒在封柏寻的座位旁边。

空姐急忙赶过来询问，但封柏寻离得更近，便顺手长臂一捞，将小姑娘扶了起来。

她小脸灰扑扑地，眼睛里硬是憋住了一包亮晶晶的泪水。这时见到了封柏寻，没想到直接小嘴一张，金豆子瞬间咕噜咕噜掉了下来。

“哇啊——”

“嘘嘘……没事了，叔叔阿姨都在睡觉呢，这么漂亮的小美女不要哭好不好。”

“哥哥我想去厕所……”

封柏寻松开手，看着方才那个空少解开安全带走过来，眉眼温柔地熟稔地哄着小女孩，将她举起来毫不费力地抱到怀里，右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过一会，金豆子果真就不再掉了。

于是空少抱着小女孩转过身来与封柏寻对视，深棕色的眸子里有着一两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走咯，那我们跟封叔叔说再见好不好？”

女孩从他的肩头抬起小脸，眼睛却看着地毯，怯怯地小声道：“叔叔再见……”

封柏寻：“……”

他发誓，绝对听到了一声为恶作剧称呼达成而溢出来的小声低笑。

男人很快抱着小女孩往机舱后面走了，封柏寻突然没了倦意，在座位上坐看了一会外面茫茫的夜空。忽然毫无征兆地抬手，按亮了头顶正上方的呼叫灯。

“封先生？”

果然，男人很快折返。头等舱里的乘客大多都要休息了，他便只能蹑手蹑脚地进来，摁灭了呼叫灯之后蹲下来挨在封柏寻的座位旁边。

“有什么需要吗？”他的脸几乎贴着封柏寻放在扶手上的胳膊。这个姿势使他看起来温顺的过分了，让封柏寻无端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蓝绿异瞳的波斯猫。

封柏寻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想起一个百分百合适的理由：“我想要杯咖啡，谢谢。”

男人笑了，挑起一点点右边的眉梢，这又让他看起来有点迷蒙的野性：“可是我想您今晚可能需要好好休息，您看起来很累。”

封柏寻突然有点像笑，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好好休息”是什么时候了。

父亲去世以后，大量的会议和出差噎得他喘不过气，攥稳封家的企业不让它成为商场上众人垂涎欲滴来回撕扯的一块肥肉已经成了他生活几乎全部的内容。当然，他也会偶尔在深夜的公寓里看着外面闪烁的灯火喝上一杯威士忌，稍微释放一些积存已久的压力和情绪。但封柏寻的症结或许并不是他时时刻刻都写满“我不开心”的一张脸，而单纯是他过早地学会了平静地接受生活，一切突发事件，他们所造成的阻碍和影响，评估损失，制定策略，完善方案，最后执行，他走这套程序走得比从公司到公寓的路还熟悉。

或许他只是少了一些被作家们称作“生活的热忱”的东西，他很会谈生意，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却好似天生不太会在生活中渴望更多似的。

一张柔软东西忽然迎面落下，封柏寻被指尖柔软的触感拉回短暂出神的思绪，黑眸紧盯着身上灰色的毛毯和面前给他铺着毯子的男人。

他察觉到他奇怪的目光，笑了，腾出一只手指指后面的方向，轻声说：“小姑娘刚被我哄睡着。怎么，封先生都当叔叔了，也要我唱安眠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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