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醒（1/2）
楚戈默了默，最后还是率先打破了僵局，他伸手去拂叶行藏起了淤青的脖子，白玉般泛着柔光的肌肤上，青紫色的瘢痕分外骇人。
“抱歉，是我激动了，行藏。”他又恢复了平时滴水不漏的声气，优雅而从容，“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叶行藏垂下眉眼，从眉宇处延展开一缕细细的冰霰，绝望和哭诉从他的脸上如潮水般褪去，灵魂深处另一个恐怖的切割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楚戈面前。
仿佛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眼瞳倒映着癫狂的光。
这样的眼神和当时叶行藏摁下烟头的决绝逐渐重合，却又仿佛埋藏在叶行藏心底的更深处，在他禁不住探出的幼嫩的獠牙下投射出窥探的暗影。
这个眼神，楚戈还在很早之前见过，那个初次见面的乡下孩子，在向他微笑着告别的时候，眼中就闪烁着这样凝结着血腥味的微光。
岁月浪潮中早已遗失的幻影无声地向楚戈投来一瞥，光影和画面早已模糊，像是老旧的镜头一样糊成一团，节奏断续，唯独那个孩子眼中的绝望、痛苦和挣扎纤毫毕现，像是被连着皮带着筋地抽出了赖以生存的血肉，从此人世间一切美好的柔软、温暖和芬芳都离他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这一幕一直留存在楚戈心中，偶尔冷不丁地冒出头来，引来一阵心悸。
——直到楚戈和叶行藏在A城再次相遇的时候。
楚戈在这样的眼神中愕然地愣住，眼睁睁地看着叶行藏挣开了他的手，迅速地收拾自己狼狈的样子，撑着床边起身穿鞋。
叶行藏他手指在楚戈的烟疤上轻轻一拂，再开腔时声音凉透，“我才要说抱歉，当时是我失态了。”
叶行藏抄着外衣随意地一披，背对着楚戈握上了门把手，微微顿了一下，在楚戈的眼睛亮起微芒之前说道：“楚戈，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也许你还不知道，但我欠你的，我已经还了。”
晨光顺着帘布飘起处的狭缝照过来，楚戈背着光，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直愣愣地盯着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他却站在光影的交界处，稍稍侧过脸笑起来，目光寡淡：“就凭你......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爱你的人的话，那他爱你什么呢？”
叶行藏扭开把手，没再理会楚戈陡然间失色的脸，啪地一声关了门。
门的背后，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
——
“叶总，这是报表。”
“谢谢，放那里吧，我待会再看。”
“还有一件事，叶总......”
林秘书稍稍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那个新来的小周总约您晚饭，六点半，在南兴路小轩窗。”
叶行藏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拒绝。”
“叶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拒绝。”
叶行藏搁下钢笔，摘下了充样子的平光镜，瞳孔刹那间露出雪亮的锋芒，仿佛楚戈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只是他本来迟钝的锋刃磨去的那一层锈铁，还昭示着近来叶行藏愈发逼人的威势，与那个众口缄默的名字关系匪浅。
“资金问题我再去别家试试看，周峰......”叶行藏撇过眉头，嘴角下落，“......不是个好选择。”
“我跟他有过一段短暂的交谈。”叶行藏摆手制止林秘书的话语，掌心对外，手指蜷起，呈现出一个十分犹豫的肢体语言，他欲言又止，“.......周总似乎，不太懂得尊重他人。”
“也许是因为投了个好胎吧，他们那种家庭出来的人，上哪儿不是被捧着的，碰个钉子都嫌稀奇，但这又另说啊叶总......”林秘书多唠叨了几句。
“您可以看不起周总吧，但是钱这玩意儿可得尊重尊重。”
叶行藏听了这几句，又有点伤神，林秘书算是他在这家公司里关系相当不错的员工了，也没遮掩，怅然地道：“是啊，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啊.......”
林秘书电光火石间想起楚戈和自家叶总的爱恨情仇，顿时住了嘴，在嘴巴边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咋就都跟没听说过人人平等一样呢？”林秘书不胜唏嘘，拍了拍叶总的红木桌案，吹嘘道：“更何况是叶总您这样的美人，得比常人高出一筹才是，财务处的小徐来入职三个月了，至今看到您还脸红心跳，说话都打磕巴。”
叶行藏笑了笑，撇开了这个话题，很温和地说：“我今天打算下班后去南三街吃烧烤，你跟我一起去吗？”
“......我我我我我？”林秘书受宠若惊，指着自己的脸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叶行藏这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给人十足十的距离感，在她的认知范围中，似乎还没有人能获此殊荣。
叶行藏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笑道：“嗯，你。”
——
叶行藏领着林秘书七拐八拐地穿过迷宫般弯弯绕绕的昏暗巷口，垒砌墙壁的砖缝钻出几撮枯黄的野草，在夜风中轻轻拂过路人匆匆行过的脚畔，月色溶溶地淌过来，从林筱的视角，只能看到藏青色的背景中，苍白的月光在叶行藏稍短的那一截发梢下露出的肌肤上微微一闪。
林秘书，大名林筱，天天对着上司这张不似人间的脸饱经磨练，也仍然没折腾出个抗体来，如果不是叶行藏对镜头和视线很敏感，林筱早就假公济私地偷拍上司照片到被窝里毫无负担地欣赏了。
霓虹灯的光流和人流的嘈杂声从墙头的另一边飘过来，炙烤肉类的滋滋作响混杂着锅铲翻炒的动静穿透了空气，垂挂下的路灯灯泡电流噼里啪啦的闪烁，映亮了草丛深处从铁制垃圾桶中翻倒出的腥臭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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