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转（2）（1/2）

从医院出来后，欢颜突然陷入迷茫，突然不知道这凭空多出来的一天该干点什么好。昨天她见王明亮病得厉害，路都走不稳，心疼坏了，只想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就跟科主任请了假。本想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医院照顾王明亮，没想到王明亮老妈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杀得她措手不及。

也是，这世上哪个当妈的人会放着自己生病的儿子在医院躺着不管不顾？是个正常的妈都不会吧！

所谓“关心则乱”，是她自己一时心急没有考虑周全。

欢颜并非怕王明亮的老妈，她退让，她回避，不过是不想王明亮为难，以前是，现在王明亮生病了，更是！

现在，她只想王明亮每天吃好睡好，没有烦恼，早日恢复健康。

这世上，大概只有生过重病的人，才真正知道健康的可贵。

不用上班，也不想这么早回家——反正回家了也睡不着，而且一个人呆着更容易胡思乱想，于是欢颜便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一会，突然觉得肚中饥饿，便找了家人气旺盛的早餐店钻了进去。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有时候，当你无所事事，孤单寂寞，心情沮丧，甚至心灰意冷的时候，去趟菜场，去趟超市，吃个麻辣火锅，或者坐趟地铁，挤一回公交……在浓郁的烟火气里，杂念便能摒除，情绪便能缓解。

然而这一回，在如此人气鼎盛熙熙攘攘的早餐店里，欢颜的情绪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已经住进本省最好的医院，请了这方面最好的专家，有可供休息的单人间病房，身边也不乏父母亲人陪伴，而且昨晚烧已经退了一大半，精神也好了很多……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他，可当她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欢颜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王明亮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昨晚也是，昨晚也是粒米未进。今天早上问他想吃什么，他也没说，想必今天也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今天他到底吃了没有。

为了让他吃点东西，欢颜一大早就去给他买了稀饭、面条、包子、鸡蛋、牛奶……各样都给他买了一点。知道他吃不了这么多，只盼着哪样万一合了他的胃口，他能多少吃一点。

然而还没等她把东西送到王明亮面前，她便被人半路截了胡。

到底吃了点东西没有？

欢颜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给王明亮发信息：“早餐吃了吗？吃不下也要多少吃一点。”

想了想，删除，重发：“我有点事，所以先走了。”

这样的说辞显然不可信。

又删除，又发：“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看看时间，现在应该打上吊针了吧。欢颜想象了一下王明亮躺在床上打吊针的样子，心想：算了，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病人还是要多休息。万一他是右手打吊针，回信息也不方便，而他绝不会因为不方便而不回欢颜的信息。

想到这里，欢颜删掉写好的信息，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慢悠悠吃完早餐，欢颜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偌大的会议厅里，欢颜好不容易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个空位置坐下。

这里正在举行为期两天半的学术会议，今天是最后一天。

“人类的遗传物质是基因，每个基因都是由ATCG四种碱基组成的。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碱基的差异，因此，基因上没有人是完美的……”遗传学的老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听到这里，欢颜不由得心想：基因上没有人是完美的，那就是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基因问题。

曾经，也有人对欢颜说过类似的话。

小时候，妈妈对她说：“这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陷，身体的，心理的。有的人在体外，有的人在体内，有的看的见，有的看不见……”

曾经以为那不过是妈妈对她单纯的安慰，现在看来倒也不完全是。

可是，我身体里到底是哪些碱基出了问题呢？欢颜心想。

人们常说“人生而平等”，欢颜不信。哪有什么“生而平等”？事实是，很多的“不平等”，从一出生便已注定。

比如有人生在富贵之家，从一出生便已注定他拥有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资源，而有人生在贫困之家，连一日三餐饭都吃不饱，更有甚者刚一出生便遭到亲生父母的抛弃；再比如有人一生下来就身强体健，而有人从一出生便孱弱多病，更有甚者从一出生便身有缺陷，比如她。

所以，在欢颜心里，什么“人生而平等”根本就是一句不折不扣的超级大谎言。

遗传学的老教授在讲台上继续说道：“犹太人倾全民族的力量消除TSD（由HEXA基因突变引起的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但前后花费了四十年的时间，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才达到目标……”

这些年医学技术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听到这里，欢颜心里隐隐生出某种希冀。也许再过一些年，医学技术再进步一点点，她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她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到那时，她也能和全天下所有普通女孩一样，随心所欲地爱自己所爱之人。

为期两天半的学术讲座，因为是学术讲座的最后一天，所以这天的授课时间实际只有半天。讲座结束，欢颜看看时间，刚过十一点，时间还早，欢颜不想这么早回家。

出了会议厅的大门，欢颜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个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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