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唐门(1/2)
蜀中唐门在中原人眼中,诡秘、莫测、危险而不可接近。---太白诗曰: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生在瘴雾缭绕的穷山恶水之地,唐门从一开始就与“浩然正气”四字毫不相干,不择手段生存才是巴蜀人刻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出了锦官城一路向西,穿过重岭险关,如果你命硬,一路上接连不断的毒瘴、贼匪、蛇虫没能将你弄死,那么你便能顺着嘉陵江而下,找到一条看似不甚起眼、实则暗潮汹涌的支流,其名为忘川。而唐家堡,正坐落于被忘川包围着的愁空山上。愁空山是一座罕见的江中孤山,危机四伏的忘川是这座不算特别高的孤山的天险。愁空山之上,唐家堡依山傍水茕茕孑立,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唐家堡极为易守难攻,如果没有他们的允许,寻常人可能在横渡忘川的时候就早已被唐门人埋伏在水中的机关暗器给杀死了。
齐国有五大世家,皆是威震天下许久,此五家分别是锦官唐氏、龙泉越氏、燕蓟孟氏、长安沈氏、鄢陵楼氏,其中唐家历史底蕴最为悠久,魏晋时便有唐氏杀手留名史册,唐时唐门盛至顶峰,据愁空山建造唐家堡。唐家在这片土地上,已度过几百年的时光,而这全都是用他们手上的机关暗器,用他们的血,硬生生搏出来的。
此时的愁空山上,唐家堡内静谧得可怕,只有不时的会传来机关运转的冰冷咔嗒声,昭示着这里确实有着一个可以撼动武林的庞大世家在此安居。看不清面容的唐门弟子沉默地列队走过,严整的队形与整齐划一的动作,简直就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唐门人自一生下来,就懂得杀人的滋味。
“堂主。”唐逸低声行礼,他戴着面罩,说话稍有些不清晰,毕竟他是杀手,习惯于将脸隐匿于暗中。
“濯公子传话来说,他收到了拜剑越家的赏剑帖,想请问堂主他是否可以前去。”
他说话的对象,此时正危坐于桌后,紧蹙着剑眉,面色冷峻地审视面前正待处理的事务,那人容颜英挺,剑眉星目,面若刀削,端的是威严而俊朗的相貌,眉心却有一点血红朱砂痣,给他冰冷的脸平添了一抹柔色。
他一身黑色锦袍,长靴过膝,衣摆上用蜀绣绣着祥云,裁剪却干净利落,习武之人通常不喜欢那种有着许多累赘的衣服,因此他这一身,显得有些简单。
但唐逸知道,这身看似毫无亮点的打扮,其实暗藏了不知多少杀人于无形之中的隐秘,如果那人懒得遮掩,他走路都会发出尖锐而危险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之声,那人擅长使用暗器,绝不会将自己置于无武器可用的尴尬境地之中。
唐之行抬起眼皮,眼中的不耐烦丝毫不加以掩饰,“问我做甚?他爱去不去。”
“濯公子觉得,他现在代家主代管唐门之事,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整个唐门,而唐门此前从未有过参加风云际会之先例,故而他担心千机堂会否决此事。”
唐之行冷哼一声:“我千机堂事务冗杂,还没那个闲心去管他这点破事。”
唐门千机堂,是独立于唐门掌门命令之外的唐门特别机构,对掌门起制约作用。当初唐家老祖深感只尊崇武力的唐门终有一日会毁于内部的纷乱之中,为了唐门的延续,他一手创立了千机堂,将唐门最精锐的一批杀手尽归于千机堂管辖,令其保证唐门不至于走上邪道,也是为了给唐门留一条后路。
因唐门秘法“影罗鬼道”被千机堂所掌控,仅有千机堂人能够修行,故历任掌门即使再不满千机堂的多加干涉,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同千机堂作对。
况且整个唐门最精锐的杀手,都在千机堂之中呢。而千机堂主本人,正是其中最顶尖的人物。
“越家也给您发了赏剑帖。中原武林那边似乎很是期待此次风云际会,百晓生那边已放出消息,确认首届风云际会头筹云夫人亲传弟子、毒情剑沈砚鹄将参与比武。”
“哦,那个中原的天才总算年龄够了?”
“本届确实是够了,不过越家今年取消了年龄限制,估计那边得有好一批少年天才冒头。www.dizhu.org”
“虽然人们关注最多的还是堂主和毒情剑了罢。”
“百晓生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估计我这边才点了头,那边整个中原可能都知道我要去风云际会了,”唐之行讥道,“我还非得点头不可?他们可是一直在争论我和那长得跟女人的一样的江湖第一美人谁才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呢。”
唐逸微笑点头:“是。”
江湖中人一直津津乐道的,便是蜀中唐之行与中原沈砚鹄,这两个天才到底谁更厉害。
毕竟他们被并称为“双星沈唐”呢。
纵观整个《江湖兵甲榜》前十,沈砚鹄是其中年纪最轻者,仅二十五岁便傲视群雄。次轻者便是唐之行。他们年纪相差不算大,排位更是相近,唐之行十来岁便成了千机堂主,仅用三年便练就了影罗鬼道,而沈砚鹄初出江湖不过数载便扬名立万,一手归华剑法之精妙绝伦无人可及。
他们都是真正的举世难觅的武学天才。
不过这两位天才没什么深仇大恨,平日里也一个隐匿蜀中一个浪迹江湖,鲜少有过交集,因此也从未交过手。
作为最盛大的群雄会,风云际会貌似是让人们一观这两位天才之间对决的唯一机会了。
“中原人怎么这么爱看热闹,我和那沈砚鹄谁更叼干他们何事?居然还有人说如果我看见那漂亮男人肯定路都走不动,立马认输,呵,他长得再美也是个男人好吗,我又不喜欢男人,而且一个男人长得跟女人似的在他们看来居然是值得炫耀的事吗。”
“……堂主,在中原您这样说话是会被打的。”
“不过我的确想见识见识,”唐之行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用手指在剑帖上轻抚,“那威名与美名并存的毒情剑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唐濯披着貂毛鹤氅,精巧的小下巴抬起一个高傲的弧度,他没有戴面具,稚嫩却凌厉的小脸丝毫不见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纯善,上位者尊贵的气质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一般,小小的身材仿若站在世间最高的宝座之上,抬起鼻子睥睨众生。
他所行过之处,皆有戴着面具的人沉默却顺服的躬身行礼,不做无意义的交流是唐门人之间的默契,空气中的声响唯有唐濯衣服上的孔雀翎拖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因此场面略微有些诡异。
即便唐濯气势惊人,也没有一个人会忽略另外一个人,那个一直以小半步之差跟在唐濯身后的男人。
这些戴面具的人之所以会朝他行礼,其一因为他是唐门现门主唐云起的独子,其二是因为这个男人。
男人发已银白,面具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弧度完美的下巴。他如同影子一般随侍在唐濯身后,机械式的重复动作令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不是个人,而是唐门所做的精密人形机甲,当唐濯受到威胁时,这台机器便会刹那间显露出他作为兵器的实力。唐濯穿过回廊,回廊两旁整齐的排布着许多房间,他熟门熟路的找到其中一间,在门口停了几息,那房间门栓处挂了块小木牌,上刻“絷威堂”三字,简练的笔锋,极有唐门的气质。
唐濯冷笑,一下用力推开了大门。
“谁?”屋内之人警惕地抬头,“濯公子?您怎会……”
“絷威堂事务繁杂,辛苦表舅这絷威堂管事了。”唐濯变脸一般,一扫先前那副冷漠的神色,挂上张天真、可爱、毫无心计的笑容。
被他称作表舅的中年男人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口中忙叫着:“不敢当不敢当,仆幸蒙濯公子照拂,能任絷威堂管事一职已是仆天大的荣幸,怎会辛苦。”
“表舅能为出众,我倒是觉得,没有人能比表舅做得更好了呢。”
“不敢不敢。”中年男人哈腰道。
“您一直都在帮父亲做事,如今父亲闭了死关,由我代管唐门诸事,能有表舅帮忙,着实令我省心了不少。”
听唐濯忽然提起掌门唐云起,男人脸色微僵。
“都是仆应该做的。”即使心中隐隐不安,他也不敢表露分毫,生怕叫那早慧的小子瞧出端倪。
“您在唐门多久了?”
“二十年了,”男人忙答道,“多亏唐门信任,让仆一个外姓接触唐门内务。”
“信任啊……”唐濯笑意更深,“外姓倒不是什么大事,我二叔不还是祖父收养的吗?祖父仍还放心将整个千机堂都交给他管理呢。姓不姓唐不重要,关键是要能为唐门所用,老实做好分内之事,别管太宽,不是吗?”
“是、是……”男人额上渗出冷汗,“仆怎敢与千机堂主相比?千机堂主那是天之……”
“表舅。”唐濯笑吟吟地打断他,“夸赞二叔的话暂且放到一边,你能否告诉我,你最近多次冒用絷威堂堂主令,是在查什么?”
被他发现了!
男人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滞凝住,不再流动。不断往外跑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物,大脑一片空白,脑中只剩下本能的危机意识。
“絷威堂责任,是记录唐门中事,财务往来、人员流动、门中弟子日常配补、各类暗器毒物消耗……可以说唐门的一切动向都被絷威堂记录在册,若有了絷威堂堂主令,唐门几十年来的大小杂事,尽在眼中。”
男人怪叫一声,肌肉本能地运动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冲去,速度之快,是这个武功并不高强的中年男人从未达到过的高速。
他几乎要成功了,他距离门口出还剩不到一尺的距离。
男人心中一喜,他一定能活下来!
“先生,”唐濯敛了笑意,淡淡道,“杀了他。”
他身后影子般的男人倏地,不见了,只余下一道黑白交杂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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