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2）
两个星期之后，波士顿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雪飘起来的时候程默平在没有窗户的studio里，还是彭翊发消息告诉他的。消息就是一段几秒钟的视频，摇摇晃晃地捕捉到一团雪花被吹起来又落在人行道上的样子，后面跟着一条兴致过于高涨的语音：“我去，居然下雪了，你看到没！”
彭翊的声音有点发抖，尾音被一阵嘹亮的风声盖了过去。程默平失笑：都这么冷了，还站在街上拍雪花。
程默平的老家很少下雪，但美国东北类似中国东北，他来波士顿之后的三年里，每个冬天都有不止一场大雪，也渐渐习以为常了。彭翊是北方人，而且和程默平同一届，在这座城市也待了三年，按说见过的雪肯定比程默平多，不知为什么还兴奋得跟小孩子似的……倒是也很符合程默平对他的印象。
他打字回复：嗯，是不是挺冷的？早点回家吧。之后把手机放回一边，戴上头戴耳机，重新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
经历了前段时间的起伏，他的生活逐渐回归正常，回到公寓、图书馆和studio的三点一线。他做歌的感觉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找不到感觉。见了肖连望，接着彭翊又找上门来的那次，他整整两天没心思考虑音乐的事，之后再在电脑前坐下的时候，心里燃起一丝渺小又不切实际的希望：说不定这次会有什么不同呢？
但他盯着没做完的工程界面看了一小会儿，一种阻塞的停滞感就隐蔽而迅捷地沿着后背爬上来，像某种复发的慢性病一样，一直没离开过似的。
也是了，他想，一开始抱着这种想法就是在犯傻。
说到底，他之前去找肖连望，也几乎是出于一种病急乱投医的冲动。那场谈话不了了之，但程默平心里清楚，就算他们再多说几句，大概也无济于事。因此，在那之后他也没试图再去联系肖连望，甚至不知道肖连望是不是已经离开波士顿了。
况且他和彭翊……了之后，于情于理都更不能去找肖连望了。
他和彭翊应该是在交往了吧。程默平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有种不真实感——他逃避了那么久、两周前还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彭翊是他生活中的唯一变化。
那天以后，彭翊真的经常来他的住处吃饭。程默平很久没好好做过饭，手也生了，前两次都是用冰箱里翻出的仅有材料随便炒个菜配白饭，后来发现彭翊的蹭饭没有停止的迹象，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不是他邀请彭翊来的，但他毕竟是主人，每次都给人家吃这么凑合的东西，多少说不过去。
下次彭翊再来之前，程默平特意去超市买了点菜，上网查了菜谱，做了个二菜一汤，搭配蛋炒饭一起上桌。为了解决桌椅的问题，他在床旁边的空地上垫了个快递盒子，铺上布，又拿了两个垫子，勉强凑出一个能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格局。
彭翊看见的时候，表情就好像那一套饭菜在他眼前发着圣光似的。直到他们端起碗开始吃之后，他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惊叹神色。
真的好像那种可爱小动物视频里的小动物，程默平想，抱着戳小动物的心情忍不住又要去戳一戳他：“怎么啦？看你一直愣着不说话。”
彭翊被这么一戳，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哦，不是，我就是在想，”他一本正经地说，“哪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体贴的完美帅哥这么幸运，可以当你男朋友。”
程默平笑出来，借着笑的机会埋下头，避开彭翊的视线，掩饰自己内心的小小波澜。
他还是没习惯。彭翊像一阵热风，没有顾忌，没有保留，一吹过来就要让他烧一下。
他想到这里，注意到旁边的手机一直在震
。他拿起来看——果然又是彭翊，很有辨识度地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通知在锁屏上叠成一沓。
【你在哪啊？】
【是不是又在学校？】
【可冷了，你穿得够吗，一会儿雪化了更冷】
【要不我给你带件外套去】
【我去找你？】
程默平把头靠到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停顿了几秒钟才慢慢敲出一句回复。
【我还要挺久的，今天不知道几点走。没事，我带了外套，你先回去吧。】
两个星期以来，因为彭翊，他深夜回家的频率已经比之前降低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回绝了彭翊好几次。有的时候，他实在没办法把没做完或者很糟糕的东西扔在那里离开。
而且有那么一次，彭翊吃完饭，又待了一会儿就走了。程默平站在忽然显得空荡的房间里，陷入形状模糊却沉重的焦虑和愧疚之中——刚刚的两个小时，他本来可以再测试一些参数和采样的。
彭翊在的时候，他就不会想这些。他用心做了一桌菜那次，从准备食材和下锅烹饪，到彭翊看见成品的表情，到他们两个把所有菜消灭得一根叶子不剩，整个过程中甚至久违地有种享受的感觉。他曾经有一段日子挺喜欢下厨，后来没什么时间精力可以投入，逐渐就淡忘掉了。
可是他现在负担得起这种享受吗？
神游一阵之后，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彭翊那边没动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闹别扭。程默平再次叹一声气，把手机扣在桌上推到一边，没再去看了。
他回到公寓时其实不算太晚，才刚过晚上九点。
雪已经停了——初冬的雪不大， 在路上毛茸茸地积了薄薄一层，一踩就化，只在树坑里和草坪上攒起了点厚度。程默平坐地铁回来，出了站再走十五分钟到公寓楼，走进大门的时候鞋底湿淋淋的，在走廊地板上留下由深至浅的脚印。楼里的暖气迎面扑过来，他抖抖肩膀——虽然穿了外套，夜里雪开始融化后的气温还是有刺骨的凉意。
走廊的灯是声控的，随着他往里走一盏盏亮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埋头掏钥匙，走近了才猛然注意到门口有团影子。
他门前的顶灯应声而亮——彭翊在他门前，靠墙坐着，捏着手机抬头看他。
“回来啦？还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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