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事其二（1/2）
帐帘被掀开，楚怀瑜明显感觉帐子里有些压抑。---
这个帐子小了许多也暗了许多，从小小的床透进一点阳光，照出空气中细小飞扬的尘埃。
少年人正在床上坐着，听见三人进来也丝毫没有反应，眼神没有聚焦似的，看着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依旧穿着那件破烂的黑色衣服，脸上有些血污。
“抱歉。我可以进来吗？”
无限安静之中，楚怀瑜突然开口问到。
少年的眉眼动了动，转过头来，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他。
见他有了反应，轮椅上的人对他笑了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看看你。”
少年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
又是良久的沉默。
光柱正好透过窗户，打在二人之间，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脸。
楚怀瑜轻声道:“没关系，你若是现在不想见人，我可以等会再来。”
云倦有些看不下去，“公子……”刚想说什么，楚怀瑜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两手转着轮椅，往后退了一步，转了过去。
“请进来吧。”
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有些虚弱，低哑得可怕，不像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楚怀瑜连忙转了过来，正和那个少年对视。
那双眼睛很亮，熠熠得，和阳光比也毫不逊色。
楚怀瑜轻声嗯了一声，回头吩咐云倦带着齐将军先离开，待阿倦不情愿地去了。他转着轮椅，向少年过去。
他就这么穿过那道阳光，来到少年的面前。
楚怀瑜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时的他，带着阳光微笑的他，正是让少年冷冻多年的心，解封的一刹。
总算看清了少年的脸。果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脸上的污泥也减损不了少年的俊气。
等会叫人给他洗个脸。楚怀瑜不禁这么想着。
“你疼吗？”他问道。
少年一愣，摇了摇头，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会问这个。
楚怀瑜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腿。怎么会不疼呢，腿都被拧断了。
“你小小年纪，挺能忍的嘛。”楚怀瑜轻声道，“其实不需要忍的，你要是疼，或者哪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
“王爷……真是个善人呢。”少年低头道。
楚怀瑜有些吃惊:“你认得我？”
“不，听他们这么叫你。”少年笑了笑，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少年该有的清透。这么一笑起来，显得更加有神气了。
“那既然这样，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楚瑾。你叫什么？”
少年沉默了。
名字？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种东西。
不对……我好像叫……
他的手有些发抖。
我的名字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
好疼……
少年颤抖地瑟缩了起来，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头好疼。
见少年的脸色惨白起来，楚怀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
少年的冷汗流下来，大口喘着气。
“我去找人帮你。”楚怀瑜急道。
少年拼命摇着头。“没事……我……我没事。”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也在战栗，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真的没事吗？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来——”
楚怀瑜刚要叫人，少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我真的没事……”他的身子弓了下去，大滴的汗滴落下来，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过一会……过一会就好了……”
面前的少年蜷缩成一团，微微发抖。楚怀瑜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的左手被少年紧紧抓着。少年的头抵在他的左臂。他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下意识的，他用右手轻轻抚上了少年的头。dizhu.org
“那好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随着轻轻的抚摸，少年的呼吸居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楚怀瑜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当年父亲把云倦交给我的时候，阿倦也是这样。
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瑟缩恐惧，永远都是低着头，甚至连话也说不清。
记忆中那个孩子蓬头垢面的样子，眼神中充满惊恐的样子。
他绝对不会让阿倦再变成那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少年终于平静了下来。楚怀瑜的前臂有些麻了，少年却好像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问道:“那个……你还好吗。”
他突然感到前臂有些湿润，正奇怪，这时，他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面前的少年颤动着，看得出是在拼命压抑自己。
楚怀瑜轻声道:“你要哭，你可以放声哭的……我不会……”
“我没有哭！”少年扬起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流泪，原本白白的脸有些微红，眼睛还是湿润的，长长的睫毛上尚挂着细小的水珠。
楚怀瑜看着他这个样子，倏地愣了，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词……
泫卿。
少年起身坐直了，却见楚怀瑜仍愣在那里，清了清嗓子道:“王爷见笑了。”
楚怀瑜这才回过神，道:“啊，没事。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少年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了。”
楚怀瑜喔了一声，“那你还记得什么吗？比如……你为什么会在凫斛谷？”
少年摇了摇头，紧紧皱着眉。
“没事，你刚受了伤，想不起来就算了，可以慢慢想，不用勉强。你先吃点东西好吗？”楚怀瑜看着他手边的汤水，用手指摸了摸碗，有些凉了，“我叫人给你热一下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阿倦！”
云倦立刻出现在了帐口:“在。”
“你帮我换碗热汤来。”
“是。”
“对了，你自己也弄一碗喝去。这鹿肉很新鲜的，回府只怕还吃不到呢。”
“好。”
云倦转身去了，片刻之后，换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谢谢阿倦。你先去吧。”楚怀瑜对他笑了笑。
“好吧……”云倦担心地看了一眼楚怀瑜，还是听话地出了帐子。
“那，你吃吧。”楚怀瑜把汤递给他，“先吃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人去拿，军中条件有限，等回王府，你好好养着，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少年捧着碗，愣住了。
“王爷……要把我带回王府？”
“你不愿意吗？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也可以，我让齐将军关照你一点，但是只怕不利于你的恢复……”
“王爷想把我带回王府……做什么呢。”他的头低了下去，“我连名字也记不得了。应该帮不上王爷什么。”
“不是做什么……我想你应该是中原的孩子……你该回家的。”楚怀瑜道。
至于你会不会想起什么，这也未必。他心想。
“那王爷，先给我个名字吧。”
少年抬头，对他笑了笑。眼睛可能因为泪水，还有些泛红。
楚怀瑜沉默了一会。
“那……你便叫阿泫吧。”
“什么泫？”
楚怀瑜拉过少年的手，在他掌心写下“泫”字。
泫卿的……泫。
楚怀瑜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词来。
“您是不是在嘲笑我啊。我真的没有哭。”少年看着这个字，自己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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