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何处（七）（1/2）

桃花红了数载，冬雪盖了群山。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摇了摇手中折扇：话说这僧人，不顾风雨，不畏艰难，离开故土要去走那十万八千里，一路上絮絮叨叨，行至楚山下，遇着……

台上先生讲的唾沫子四溅，坐在一楼的两位下凡来玩儿的华府公子点了一碟花生，一壶浓茶，玄色衣裳的小仙一边剥瓜子壳儿，一边抬起头，看着二楼雅间最后一桌坐了一位蓝色衣赏的姑娘，姿色不似寻常人，虽然一双眼看不见，但是一举一动皆为自然。

他

来了凡世两次，进这茶楼两次，见了她两次。

他手肘拐了拐旁边的同伴：“你看，就是她。你可知道这是谁？”

旁边同伴顺着看过去，那姑娘周身仙气腾腾想来也是哪位仙家，他仔细看着那姑娘忽然眯了眯眼，道：这一位莫非是招摇那一位。

玄衣华服的公子一愣，看过去：是她？

众人皆知招摇女君在千年前得了眼疾再也不能视物。

玄衣华服的公子乃是常州的公子，他平日常在凡间游玩，却也知道这三岛十洲的大事，比如三百年前，灵山旃檀佛为了镇压天镜羽化了。那时候西天佛音不断三年，灵山弟子穿素衣百年。

他父亲当日赶去之时，旃檀佛已经羽化，却见着尊贵无比的招摇女君却跪在众神的面前：求你们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直到最后世尊现身，低眉道：元神毁灭，已无他法，万物轮回，守护六界，是他生来的责任。

他父亲讲起当日情形来增加有带着叹息：我活了几万年，第一次见有人敢质问世尊。那样凄楚的责问。

那时候招摇女君跪在地上缓缓道，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哀默：为什么他一直在救人，却没有人能救他？

听说后来招摇那一位女君在悬崖上静坐了两天，灵均上神实在没有法子只有将她劈晕才带回去。隔了很久那位仙君才醒来，只是醒来后十年都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且可惜的是，那双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东西

这百年来，灵均上神请遍了三岛十洲的药医，找了多少灵丹妙药都没有办法，后来亲自到他们常州来请他的那位阿姐前去。

他阿姐看了病开了单子，出门时候叹气说了一句琢磨不透的话来：“不是女君她看不到，只是她不想看到。”

三百年的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所有的时辰好像都变得没有意义，她有时候去凡世去听说两回书，有时候坐在庭前的台阶上，就能坐上一天。

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浮生的世界里只剩一片浓浓的漆黑。

冬日的雪花一片一片丛阴沉的天空中落下，浮生从凡间回来之后，照旧手中抱着一个汤婆坐在庭前台阶上听雪。

辛酉点了一盏灯前来，立在她的身后，轻声道：水天一色门口的那颗梨树开成了雪。去年水塘里的莲花开得也好，今年也许能摘半塘莲子熬粥，还有百年前种下的荼蘼已经开了满墙，花枝重垂，看样子要搭一个花架才行。

浮生伸出手接触到一抹雪花，一片冰凉在手中融化。她却内心平静淡淡应了声嗯。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她听不得那些与他相关的所有的事物，就到如今，水天一色她也再也没有去过，荼蘼是她派辛酉当年去种的，她那时候还妄想着，万一有一日他回来了……

三百年了，浮生忽然想亲自去水天一色看看。

他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死后原身化成一缕金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被风吹散。

浮生记得她也曾午夜梦回，拿了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然后自嘲的看着血液从伤口里流下，一瞬就会愈合的伤口。那是旃檀留给她的：千年不伤，万年不灭。

伤口会快速愈合，但是刀入皮肤之时那些痛却是真的。她想，是不是将自己的周身修为毁的干净，他就能回来了。

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用刀切开自己的脉络似乎成了折磨自己的一种方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记住疼，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只是有一次喝茶的时候不小心被灵均发现，灵均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看着袖摆下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他第一次恼怒：“你这是干什么，旃檀死了，你也就这样要死要活了吗。”

她呆呆坐在地上，眼神呆滞说不出话来。

原本怒气冲冲的灵均却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似乎安抚“他不是让你好好活着吗，你要好好活着，才让他放心。”

对了，旃檀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是：要好好活着。

她呆呆的被人拥着，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木然干涩：“他……希望我好好活着，可是……我要怎样……好好活着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