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奇迹（1/2）

曹舒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不，也许是美梦也说不定。

梦里陈厉浑身赤裸的湿漉漉的从浴室里爬出来，床上的曹舒正在睡觉，却听见了水蛭爬行般黏腻的水声。他在厚重被单下蜷缩着的脚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扣住，他试图挣扎，但一下子就横贯整张大床被拖到了地板上，拖到了陈厉身下。水珠从男人湿淋淋的发丝上落下来，滴在他面上，腥得像血。陈厉苍白的脸之在他面前一晃而过，曹舒的后脑磕上了床脚，他的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是身上的人已经看不出是陈厉。

那是腐烂的，浮肿的，散发着恶臭的陈厉的尸体。

“曹舒。”

陈厉那么叫他，那声音仿佛在召唤着他一起下到地狱。

不，下地狱的也只是他而已。陈厉是会升上天堂的，所以就算他死了也不能同陈厉在一起。

曹舒从梦中醒来，浑身都是冷汗。他在黑夜里睁着眼，眼球无意识地在干涩的眼眶里微微转动。陈厉死后一年多，如果人真的拥有灵魂的话，陈厉已经转世投胎，而曹舒的灵魂被日复一日的折磨，和他的血液一起，灵与肉一块儿蒸发，连哭都不会了。

他从多少存有一些温度的大床上下来，一边脱衣服一边进了浴室。但他没有去冲个热水澡，只是赤身裸体的带着一身干去的冷汗缩进冰冷的浴缸。明显的，再高级的浴缸也不会比曹舒的卧床舒服。然而曹舒整个人团在浴缸里，仿佛无依无靠的、脆弱的婴儿偎进了母亲温暖又安全的子宫，苍白的脸上蓦地显出一分甜蜜的熨帖来。

曹舒在浴缸里不过躺了一会儿就睡去了，但不足几分钟他又很快被冻醒。曹舒不敢往浴缸里放水，也不舍的离开这个浴缸，因此用双臂环抱着自己，在浴缸里呆呆坐了一好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茫然失措地呆在浴缸里，想不通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也要受到那么大的阻力，他的大脑顺着一根线缓慢地动着，白天压抑的东西在夜里一下子全爆发出来，很快地就把他压垮了。曹舒已经很累了，他承载过重的思绪像是濒死的蜗牛做着最基本的爬动，其实什么也无法思考。他在浴缸里坐了也许五分钟，也许一个小时，后来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忽然伸手去够浴缸旁边的橱柜，从那紧闭的柜子里拿出针头和注射管来，捏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组装好，然后往自己手臂上扎。

冷冰冰的液体顺着他推下的动作一点点淌进血管，曹舒的身体蓦然泛出一阵暖意。恍惚中浴缸里的水慢慢的满起来，那是很温暖的水液，水下的男人伸出一双手臂把他揽进怀里。在隔绝了外界一切的水下只有他和对方紧紧相拥，什么都不需要考量，什么都不需要在乎，曹舒在药品带来的虚假的安抚中，再次沉沉睡去。

……

曹舒是被保姆在早晨发现送到医院的，这个保姆是他的心理医生自己做主请的，一开始连曹舒自己都不知道。直到陈厉刚死的时候曹舒在浴室里割腕，被心理医生嘱咐过“勤于打扫”的阿姨过来准备打扫时发现，很快就叫了120。

阿姨一开始被骇了一大跳，但曹舒三番五次整这么一回，她也多多少少有些习惯了。上了年纪的女人最喜欢曹舒这样漂亮的长相，看不得他这么自我作践，就操着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问曹舒。

“图啥啊？”

“我有喜欢的人。”大概是这个问题涉及到了陈厉，曹舒慢吞吞地说，“但是他死了。”

“嗨啊……”保姆阿姨感叹一声，这是生者于已死之人最基本的尊重与惋惜。但叹息过后，阿姨又问。

“那人死了，你又去死做什么。我告诉你，人死了要喝孟婆汤的，你下去也找不到他。不过如果他又投胎了，你们兴许还能在这辈子碰上。”

曹舒从未这么想过，但阿姨的话确实让他的心从一片被绝望燃尽的死灰里挣扎出了一点红色，给了他漫长又无望的人生一点虚无缥缈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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