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1/2)
“水……水……”床上的人发出沙哑的□□。
编竹扇的老妇人耳力不太好,眯着眼梳理竹篾,过了好半天才听到她的叫声,急忙向屋外喊道:“老头子,她醒了!”
屋外霍霍的磨刀声停下,年迈的老人跨进屋子,双手在衣服下摆上随手擦了两下,凑近聆听床上的人在说什么,忙冲妻子招手:“水,水。”
老妇人颤巍巍地倒了点水在乌黑的木碗里,用小匙喂了她几口,村里的大夫说病人醒后若是口渴,只能喂少许,不能由她任饮。
杨原睁开沉如枷锁的眼皮,屋内光线昏暗,她视力又弱,面前就是一片漆黑。她毫不吃惊地想:我这是死了,到了地狱么?然而远远的又传来鸟鸣狗吠、孩童嬉闹之声,她纳闷:地狱怎么会有这些声音?
耳边有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姑娘,你可算醒了。”
她刚刚被润湿的嘴唇翕张:“你们……你们是?”
老妇人笑道:“我家老头子在河边了捡到了你。”
她隐隐约约回想起自己坠崖前后的事,她本来以为自己和茯苓定然要摔得粉身碎骨,可没想到千丈高崖之下是一片大泽,两人沉得极深,之后的事就再也不知道了。
老婆婆絮絮叨叨:“那天雨大得吓死人,都暴了山洪,你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家里屋子被冲垮了,跟着大水一起泻下来?”
杨原忙问:“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姐姐呢?”
老翁回答:“约莫是被水冲散了,那洪水大得,只怕是龙王爷亲自来指挥的。唉,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生死有命,你还是想开些吧。”
杨原怔然泪下,“啊啊”地呜咽:她为我而死,如今我竟连她的尸身都保不住吗?她挣扎着想下床,喃喃道:“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
老婆婆慌忙拦住她:“你可别动,好不容易才醒,这么一折腾又得昏迷好几天。”
老翁道:“你不要急,我去帮你在附近打捞一下,再找找,不过……不过就算找到了,怕是也早没活气了。”
杨原喘着气哀求:“您帮我找找,帮我找找。”
之后几天老翁都去河上打捞,每日回来也只是摇头叹气,第四天黄昏他回来,杨原主动开口:“老人家,多谢您,您不必再帮我找了,看来是找不到了。”夫妻俩最开始担忧她丧姐心绪大乱,又添心病,见她还算平和冷静,才稍稍放心。闲聊时夫妻俩问及杨原家住何方,怎么被洪水冲下来的,身上如何这么多伤,她都一一编了谎话圆过去。村里的大夫医术虽然有限,老夫妻俩也买不起什么名贵的药材,好在杨原底子在,眼睛渐渐明亮,身子还不能下地,但手已经可以活动了。她自知右手经脉已废,又在冷水里泡了很久,再不除去恐怕会牵连其他部位腐烂,便狠心叫大夫将她右手断去。砍下来的手臂白骨森森,肌理溃烂,丢到哪都不好,杨原便拜托老翁烧掉。
她静养在老夫妻俩家,吃穿用度皆倚靠他们,还有额外的医药钱,老人家心善并不以为意,她心里却十分过意不去,见左手还能用,便让老婆婆去左邻右舍借了些笔墨颜料,在她制作的竹扇、竹篮、竹簟上画些山水花鸟,或题些字,她的画技比不上书法,只得了杨凌风十之三四,但已经算得上出众,老婆婆瞧了十分欢喜:“哎哟,这鸟跟活的一样。”
杨原笑了笑道:“您拿到集市上,将价钱提到十倍即可。”
老婆婆依言照做,回来时喜上眉梢:“我今个儿听了你的话,在市上叫卖,一开始人家嫌贵,都不肯来,把我急得哟。但是下午的时候有个长得挺俊俏的公子经过,见你画的这些花啊鸟啊,那是满口的夸赞,待看见你的字,眼睛更是发直,一股脑地全买走了。他问我是谁作的,我说是咱家的一个客人,他说想见见你,不知姑娘肯不肯?”
杨原弓背咳了几声,摆摆手道:“我这个样子,如何见人?您就说我身体不适,见不了客。”
老婆婆忙道:“好,好,你安心养着,我帮你回绝。”
杨原每日帮她在竹器上弄文舞墨,直到手臂酸麻才罢休,东西卖得也紧俏,以往每天的饭菜三餐都是青菜豆腐,如今有鱼肉的次数多了。
等到双足能走动,杨原便向夫妻俩辞行,夫妻俩见她面色仍然苍白,劝她再多留一段时日,她坚决不肯,倒是颇费时日画了幅“春江花月夜”,并在上面题了原诗,让夫妻俩保管好,若是有朝一日日子实在过不去了,找到识货的人,定能救济难关。夫妻俩自是感激不尽。
杨原急着离开的原因是她记挂为茯苓报仇,左手的伤不可再拖,须早日找到名医为自己诊治,她也好早日恢复武功手刃韩旻及其爪牙。
宽阔河流两岸坐落着不少人家,落日余晖沉静,炊烟袅袅,孩子飞也似的跑,妇女催促丈夫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喊响彻两岸。杨原想起过去茯苓也曾经这么吆喝,催促自己赶紧回去,只不过她是江南水乡的女子,叫得再大声也不如这些女人浑厚泼辣。
河流永不停息,在余晖中闪着金子似的碎光,她想起圣人的教诲: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呢?是否会在时间的彼岸等我?
她穿过树林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处锦绣之地,佳木葱茏,奇花闪灼,引人流连。她想着茯苓生前喜欢花儿粉儿,见到此处景致想必十分高兴,她长眠于水中,尸身是打捞不到了,何处立冢都一样,这个地方她肯定喜欢,不如就在这里立一个墓,她的神魂若真受到感应飘游到此,定能领会她的心意。于是插了个木板,用尖石头在上面刻上“姊茯苓之墓”,拜了几拜方才离去。
而她在前行的路上,不知道此时的孤云教早已翻天覆地。
左护法张炼联合韩旻发动叛乱,张炼当场被击毙,杨凌风剑指韩旻咽喉,淡淡道:“你把杨原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韩旻嘴角血迹未干,冷笑道:“你既已经把她关入绝狱,难道还在意其死活么?”
“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剑锋又往前送了毫厘,细细的血圈渗出。
韩旻盯着杨凌风看了半晌,突兀一笑:“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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