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1/2)
梁忆瑾特别小的时候,四五岁吧, 总跟林尧一起玩。
林尧大她两岁, 按理说那个时候也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孩, 偏偏得了个少年老成的脾气, 总是一本正经地跟梁忆瑾说这不行, 那不行。
梁忆瑾最初对林尧的印象就是他父皇的小小狗腿子, 她那张天生乖巧又漂亮的小脸蛋, 骗得过师傅,骗得过王后,却骗不过林尧。
林尧的唇角总是抿得笔直, 不说话,不退让,却又一直陪着她。
有一回梁忆瑾偷懒耍滑被抓包,王上罚她默写一百遍诗文,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有二十遍没有抄完,她揉着手腕,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尧,林尧是王上派来监工的, 正义凛然地摇了摇头。
梁忆瑾气坏了,一面无可奈何默写诗文,一面小声的骂着这个忠诚又正直的狗腿子, 满肚子怨气全都撒在了林尧身上。
林尧还是一言不发, 任她骂, 但也绝不会出手帮她。
最后梁忆瑾边打瞌睡边写,实在困了就睡一会儿,然后被林尧揪起来,揉揉眼睛嘟着嘴再写,一直写到天光大亮,胳膊酸得抬都抬不起来才终于交了差。
小姑娘简单的心思叫人哭笑不得,满腹的委屈都变成了对于林尧袖手旁观的埋怨。
可她忘了,是林尧陪她熬了一整夜晚,她还能间或地打个瞌睡,林尧却得掐着时间喊她起来,一刻都不敢睡的。
说完这一段,林尧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再想想,那个时候该对她好一些的。”
他看着彦卿,朦胧的语气中有些羡慕又有些轻蔑:“若是王爷遇上这样的事,一定会帮她写的对不对?”
彦卿垂头笑了笑,“说不好,我像那么大的时候也是个小混蛋,自己要挨的罚还顾不过来呢。自身难保可能也顾不上别人了。”
不管林尧愿不愿意承认,彦卿跟梁忆瑾都是同道中人。他们都是守规矩却又能无视规矩的人,是可以心甘情愿被束缚又总能来去如风的人。
林尧不行,林尧的一生都活在该有的规矩之内,而梁忆瑾,是规矩之外。
林尧啜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她喜欢玩水,七八岁的时候水性就很好了,宫里头玩不痛快,我就偷偷带她去渝江,”他抬手漫然敲打着眉心,有些无奈:“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半晌都没动静,等你急得恨不得把江水抽干的时候,她就从水里蹦出来,溅起泼天的水花。”
“她捉弄我这一招,屡试不爽,但我每回都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是林尧说出来的,是留在他脑海中最深刻的一幕,当然还有些别的事,他或许是真的忘了,又或许是从来不肯记得。
比如为了偷偷带梁忆瑾出宫戏水这件事,他受了多少回家法,他背上现在还有那个时候被荆条抽烂留下的伤疤。
但这些话,林尧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藏着藏着,自己也就忘了。
“咱们喝点酒吧,”彦卿淡声道,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发出几声闷响。
下人们很快送了酒水和几样精致的下酒菜来。
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彦卿喝的不快,不过他发现林尧也是小口小口的抿着,可见俩人半斤八两。
林尧垂下眼,失神地盯着杯中的酒,很淡地笑了一下:“燕国国主来求亲的时候,翁主就是用喝酒这一招,把人奚落得无地自容。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呢,好像没有人。”
他的声音更低:“对于男女之情,她一直是排斥的,所以王爷也不必误会我跟翁主之间有什么,如果有,也不过是我未说出口的一厢情愿罢了。”
“将军多心了,”彦卿端起酒杯跟林尧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声音清朗又平静:“我跟忆瑾之间的情谊是情谊,将军跟她的情谊也是情谊,没什么可误会的。”
林尧愣了愣,缓缓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闷着嗓音含糊地笑了一声:“我替翁主高兴,在王爷身边的翁主,很好。”
那是林尧从来没有见过的,梁忆瑾的另一面,非常柔软的一面。
说出这句话对林尧来说不是太容易,但他必须承认。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站在彦卿身边,就像一块融化了糖,甜甜的,黏黏的。
连周遭的空气中都因为她而变得甜腻起来。
从前的梁忆瑾是一把火,将自己和别人都烧得寸草不生,她原本可以很美的人生最终只剩下一片焦土。
有许多东西是她自己放弃的,她决绝地将它们付之一炬。
彦卿垂眸思量片刻,舔了舔嘴角挂着的一点酒渍,声音低沉:“有些话说来就长了,但忆瑾经历许多我们无法体会甚至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磨难,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竭尽全力地保护着每一个她在意的人。现在换我保护她了。”
彦卿站起来,垂下头,用力摁了摁林尧的肩膀,沉声道:“林将军,功不唐捐。”
现在的梁忆瑾将会永远永远带着林尧留给她的印记。
林尧也跟着站起来,面容冷峻,声音平静:“我会替翁主守好家国的。”
有些关系或许是从出生就注定了的,在长达十几年的相处之中,无论是梁忆瑾还是林尧,对彼此都不是一点心思没动过的,但那些心思被时间,还有距离冲淡再冲淡,即便是最后想要提起也都觉得有心无力了。
见过了彦卿,林尧心中那最后一点不甘也终于释怀了。
彦卿是比他更好、更合适的人,在更好更合适的时候出现,用更好更合适的方式呵护着梁忆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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