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1）

我对瑟瑟的情感比一切可预见的少女的友谊都要特别。dizhu.org

她太美了，美得毫无敌手，脸颊不用说是饱满可人，簇青的眉尖掠进太阳穴里，眼窝微微陷进去，宽匀的漂亮眼皮，鼻梁挺俏，红唇与眼鼻浑然一体——民国式的艳媚。山根却好像突兀地隆起，不讨喜的男人相，却平添了风情。这样的脸，是招魂幡，是战鼓令，是所有略知人事的女孩心里的肉刺，是一面自知而好似不知的招摇军旗。这让我难以对她产生像对普通的七分女孩会产生的那种隐隐的妒忌，妒忌是因为总觉得她们是自己踮踮脚也能够到的漂亮，瑟瑟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我只能说，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知道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因为答案很可能让人不快。作为一个充其量算得上顺眼的女孩，我有着堪比军人的自觉，那就是不要自找不快。

我们是战友，我偶尔也会做做她的跟班，这并不令我觉得难堪。能够分享瑟瑟的所有秘密是个美差，她坦诚得让我总觉得我也是时候该勇敢地扯下伪善的面目去干些自己觉得还算疯狂的事，比如喝醉酒上树撒尿种种此类，可每次想入非非即将实行的当口总会有一丝微薄的羞耻心把我拉回原先的轨道里，单程，无岔道，这才是我。曾经我还为里头贴的橙花花的奖状而感到引以为傲。我想我之所以能和瑟瑟成为朋友，这因为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共性，但这样的共性太过稀缺。我们都需要一个具有相同特质的人来证明我们的存在并不是毫无意义，但又迫切地希望这样的特质只为少数人所拥有好来证明自己到底也算特别。dizhu.org我们找到了彼此，所以相亲相爱，唇亡齿寒。

这大概是瑟瑟的第六个男朋友，说是男朋友可能并不十分准确。一个人尽皆知的美人坯子的男朋友，好听的名号。谁都想做瑟瑟的男朋友，典型的小狐狸精。瑟瑟讨厌别人称呼那些男孩是她的男朋友，哪怕其中确有几个不错的货色，她说她不想自己的名字老与谁谁谁并列相称，听起来像是同一个墓穴里的革命兄弟，我知道这都是掩饰，瑟瑟也知道。她明白自己有时候难以改变的龌龊，我也同样明白，说实话，我也想拥有这样龌龊的权利，可有些权利我和大部分女孩生来就失去了。但我理解瑟瑟。我们是灵魂的双胞胎。所以别人问起来，腹稿像流眼泪似的流出我的肚皮：三分钟热度。好借口。大部分同样年轻貌美的女孩都会投来理解与宽容的目光。我们都在掩耳盗铃。她也常说她不配得到什么东西，常见的漂亮女孩的通病，得到就糟蹋。可没人忍心苛责她。漂亮不稀奇，年轻的漂亮才稀奇，瑟瑟好像什么都有了。我从前只当她放屁。我想不出她能有什么烦恼，“见识短浅害人命”，也不是第一次挨骂，可我并不能因为挨骂想明白什么事情。真是可惜。

瑟瑟最擅长的莫过于不告而别，我对此不做评价。她的身上有一种我前所未见的魔力，或许也可以称作某种眷顾。她从未失手。她的手法我略知一二，可层层出新。不得不承认有些事也需要天赋。谈话像过招，不期然的亲昵，典型的英国式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隔天就约去看电影或是游泳，大众眼光里的隐秘场所，你来我往不知是推拿还是打架，学不来的媚劲儿。我也约过男孩去看爱情片，买一大桶焦糖爆米花分吃，两个人统共一双手在桶里搅，黏糊糊的亲热，一点也不罗曼蒂克。约游泳更是不行，让男孩看什么？小鸡仔的胸脯，突出的胯骨，老太太中意的连体泳衣？哪怕再装不在意，我也并没有和瑟瑟一起去游泳馆互相泼水的勇气。言归正传，瑟瑟的那些男孩们被甩了，无一例外，结尾处的样子没几个好看，最惨的玩浪漫大半夜开车来送束百合花，拐角处撞了车，出门得急身上光挂了套好衣服，借别人的手机给瑟瑟打电话，挂断十几个。富家子弟的自尊烂在地上，恼羞成怒，转过头就是吠咬。瑟瑟的鄙夷不无道理。男生对分手的表现木讷得超乎意料，倒让瑟瑟不禁高看一眼，隔天便听说凌晨爬马桶沿边吐边哭，瑟瑟没兴趣深究，我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倒吃了对方的白眼。后来又听说那男孩和所有人都说是我给瑟瑟灌的黄汤，闺蜜的话百试百灵，绝妙的通理，这男孩有点小聪明，借此粉掉自己的不够豪气，一箭双雕的好主意。我也懒得解释。听说，听说，都是听说。耳朵和嘴真是恶毒的孪生兄弟。瑟瑟也没提这事，隔了一个月学校公告栏便出现那可怜男孩的一张脸，高清正面相，明晃晃的大红叉，箭头斜出来，尖尖上有个红色的**，瑟瑟一贯的力道。大写的GAY，像是初中女学生喜欢的孤立游戏，多了层恶趣味的含义在里头。漂亮前女友的心机像梗在喉咙里的软鱼刺，吞不下去，也咳不出来。在这所中外合办的大学里，女孩们喜欢将男孩评级打分，能力不行减一颗星，不够聪敏减一颗星，太过体贴也要减一颗星。同性恋的男孩会成为她们的好姐妹，至于评分，算了吧。同性恋合法在校内的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让整件事变得有趣起来，支持同性恋社团的社员轮番上阵，一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将这小男孩斩于马下，我和瑟瑟看着他上完课落荒而逃的狼狈样，竟也会有几分并不诚恳的歉意。而我比较好奇的是瑟瑟一开始是看中了他的哪点，问起来瑟瑟只不耐烦地说看中了他不露点，真是赤裸的对话。我毫不怀疑这个从不愿意掩饰自己坏的坏女孩能够集齐所有品类的男孩，像是集齐物品兑换优惠券，优惠券上的内容是什么呢？这年纪太闲了，闲到我们都没有事情可以干，只能瞎想。我早就决定了，到老了如果瑟瑟先死，我一定要在她的墓碑上刻好不致命杀手的名号，将这坏东西的所作所为写成连载小说公诸于世，一定畅销大卖。现在的行情的确不错，没几个人相信真爱，市场上容许她这样的坏女孩大展拳脚，如果她愿意带上我，那真是再好不过。而经过这件事瑟瑟和我一致认为看起来老实的男孩大多并不老实，需要严加筛选，听起来像是食品公司的新口号，瑟瑟说我好笑，我不明白她是说我讲的话好笑还是说我整个人都是好笑的，偷换概念堪比偷换天地。

直到我们迎来了第七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