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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靳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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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禾在苏州城内转足半日,却仍未找见江南道按察使时贤时臬司居苏州金阊、漆了琉璃繁缕家徽的一门大宅。时府其实并不难找,只不过靳禾日常连自家房门都寻不得,且他自小长在海宁,只他舅公出公差时捎他来过几次苏州,于这姑苏古城只存了个“景美价贵”的概念可言。现下他手中这张舅公给的地图似乎又出了些岔子,倒叫靳禾如鬼打墙一般,绕着菜市口一棵大槐树下转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他此番来寻时贤是借了好友严怀的东风。说来倒是严怀先来时府的:那得天子青眼多年的时臬司最近才起了些收揽门生的念头,刚放了片刻的消息出去,便有好些个秀才举子趋之若鹜地去了。

靳禾本也不想蹚这趟浑水:他会试前皆一帆风顺的,甚至还因着十七那会儿便中了举人,还被海宁的乡里同侪们一连叫了几个月的才子神童。不想之后他两次会试皆榜上无名,五年时光如弹指须臾般地一过,半年前刚考脱了一层皮的靳禾抱着干粮行囊跌跌撞撞地行出京师贡院,还未与好友在北京城里兜上几日闲暇呢,便见礼部的官员们倏忽便在贡院门外的布告栏处贴了金榜出来。四月里春花烂漫,时年二十二岁有余的靳小生员在人群中踮脚瞧了半晌,终还是对着这长长一卷杏榜挠头叹出一口气来:

“只怕不是个考学的料子……”

看身边与他相同境遇的知交严怀亦拍拍他肩头一声叹惋:

“我不中便也罢了,怎么连你都这么点儿背!”

靳禾笑他:

“便也是来过两次北京的人了,嘴里跟含了葫芦似的。”

严怀却无心与他打诨:

“唉……怕不是回家又要被那婆娘一通好骂……”

严怀长他两岁,早在十八岁时便依父母糊里糊涂地娶了妻房,后日日被他那悍妻催逼着读书温科,便连一刻也不得安生。相较之下靳禾的日子便好过严怀很多:他自小失了双亲,家中现只存了舅公与舅婆两人,二老皆温厚,收了靳禾的平安信后立刻便与他回了家信,道他若不想再考便回来做个教书先生罢了,又说他们已攒下些银子供他使得,七品的知县怕买不起,买个县属的学官却也应该足够了。几行小楷将靳禾生生逼出一腔热泪,伏在严怀肩头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

严怀拍着他背脊灵光乍现道:

“语冰啊,你晓不晓得江南道里那位时臬司?”

看表字语冰的靳禾红着眼睛与他抬头:

“时贤?——我自然晓得了,说得好像你考前不拜他似的。”

杭州人时臬司当年十七进士及第的神话已在他老家江南道下十八州里传过十几年,考生们入考场前不去拜那孔圣人文曲星,反而来撬时臬司家门前那块花砖地。

严怀抱臂尴尬笑了半晌:

“他最近才放出话来说要收几个入府的学生,我是实在无颜面回家了,倒想去他那儿讨些考学的门路。”

靳禾挑挑眉毛:

“他都做上一道的按察使了才想起来收人?我看这其中怕不是有些猫腻。”

严怀被他逗得一嗤:

“倒也不是猫腻,就做些入府生员伦常的事体。”

靳禾道:

“什么?”

看严怀挠挠鬓发:

“……给他那个名妓生的独子讲课。”

末了再补一句:

“听说王廉已去他府上试过了,回来直说那小衙内纨绔、寿头、脑里有疱。”

时臬司纳扬州妓的美名亦随他那十七及第的神话顺着秦淮河堤幽自流芳。

靳禾一抚掌道:

“——风流!!”

严怀也乐了:

“倒也是真性情……他难道真不在乎背后有无人嚼他口舌?”

靳禾冷笑一声:

“怎么,你很羡慕啊?”

严怀做势就来挠他:

“你不羡慕?——就你不羡慕?”

两人在大好的春光里打闹一阵,看严怀拽了靳禾往钗环店里走,给他那婆娘买首都新制的玉坠子去了。

现下唯靳禾独自一人在这早秋里抱了拜帖书卷在大槐树下静坐片刻,想起几日前严怀自时臬司府中归来后便一副吊丧面孔过来寻他,开口便是脆生生一句泼天的哀嚎:

“——赤佬泼皮啊!!”

又手忙脚乱地与靳禾比划:

“你不晓得——他就把那纸青蛙放在我手心里!小脸儿还笑眯眯的,说‘先生你按一按它肚皮呀’!”

靳禾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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