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万念(1/2)
天命坛顶的火焰一瞬齐灭,大地躁动地颤抖起来,天命坛也不再是墨玉,它变成了粘稠的水,随着地鸣不停战栗,坛中诸人好似踩在了古怪沼泽之中,虽未下沉却被摇得头晕目眩。www.dizhu.org
震动之中,天命坛顶敞开一处浑圆的空洞,露出星芒闪烁的夜空,从坛中央仰头望去,犹如一闪通往高悬天道的巨大圆门。
“那是……白景睚忻的天门。”前代不禁道。
诸人本以为那天地齐震的威势会逐渐扩大,却没想到它出人意料地越来越缓和,最后竟然停止了震动,恢复了宁静。
天道之中,雪白褪尽,再度恢复成漫无边际的黑暗。
待到混杂的吟诵停止,那黑暗之中出现了万民万念的声音与模样。
命魂的揣度竟然全无错漏。
梦兆不知何原因舍弃了其中一半天道之力,以凡人之躯流入了界外;那力量因此留在了天道之中,因而促生了完整的天道之力;现在的天是完整的天,拥有无所不能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远非命魂或神魂能驾驭,必须是拥有一切天赋、本就生于天道的天魂亲自出手。因为,天魂的天赋便是驾驭天道,成就无所不能的唯一。
那些命魂无法驾驭、无法分辨的嘈杂声音,在白景睚忻耳中被逐一分离,成为了一道又一道清晰的执念,诉说着他们临死前所念念不忘的一切——
“娘亲,娘亲你不要死。”孩童在痛哭。
“救——救命啊——求、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有人在求饶。
“他们为什么打断爹的腿?我要去找官府评理!”少女在怨愤。
“好饿,好饿啊……”少年奄奄一息。
“我不想做祭品,我不想死。”小孩在挣扎。
“不就是有个几个臭钱吗?我们家难道比不过他家?”有人不满。
卑怯的恶人说:“村口那家小女儿生的很白净,应该能卖不少钱。”
愤怒的人在嘶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光你们!”
“马匪来了——快、快逃啊!”有人在逃命。
“打!给我用力打,就把他打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流民,他连户籍都没有,还以为能有人会给他伸冤啊?”有人恃强凌弱。
“官老爷,我们都是逃难过来的,没有路引,这是我们全部盘缠了……什么?孩子?孩子是我们家的,我们不卖……啊?换路引?这、这……我们商量商量。”有人在动摇。
“孩子,你去了天帝兵营,将来就是军爷了,我们全家都指着你活呢。”有人冀望。
“醒醒,你醒醒啊,你要是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有人恐惧他人的离世。
“妹妹,听说流民太多已经封城了,我前些天捡的柴火高墙里的那个大户人家全收走了,他们换给我两个饼,妹妹,妹妹吃饼,吃啊……”有人挣扎徒劳。
“我家那个小的已经不行了,你家的小也一样吧?吃自己的孩子总还有些舍不得,但总不能一家子都跟着陪葬吧?不如换着吃了吧?啊?你还要考虑,考虑什么呢?再考虑就全家都饿死了……”
……
诏天帝六十年弘治积攒下来的盛世,不过二十年就破败到易子相食。www.dizhu.org
上位者争权夺势刀兵相见,就怕马失前蹄,命也跟着没了。
下位者卑劣,唯恐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不小心也会丢掉性命。
凡人用尽手段,哪怕踩着别人的骸骨,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保住那条贱命而已。
可他们拼死活下来又如何?依旧是“大势所趋”、“天道无常”下徒劳无功的挣扎。
白景睚忻立身天道之中,无数脸和声音从他面前划过。
可他无论听到什么,都平静至极,仿佛任何执念都不能触动他。
天道之外,他的饮蝉者——次代武神珞殷正在胆大包天的挑衅天意,哪怕天诛将达也毫不畏惧。可他连天诛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妄想能对抗那种能让所有与他有关之人都灰飞烟灭的可怖力量。
白景睚忻依旧不为所动的看着,仿佛任何人都不能让他为之动摇。
直到某一瞬来临,他眼睑终于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哎呀——!”
属于少女地惊呼穿透了天道里万念的声音,突出于万念之上。
伴着声音,飞来一道月白的影子,飞速扑到白景睚忻怀中。
白景睚忻惊愕地看着怀中的人——他很难不惊愕,虽然他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已经彻底掌控未明与非暗,三魂合一后就连天道都尽在他掌控之中,他能听见、看见所有的万念,也能不被它们夺走清明的神智,他已经是区别于凡人的至高存在,这些残留的执念根本不可能看见他,可眼前的少女不止看见了他,还碰触到了他。
“是……法则?”白景睚忻惊愕地察觉到对方能碰触到他的原因。
少女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白景睚忻的脸,有些肆无忌惮却又没有丝毫的邪念,好似只是执着于白景睚忻的模样,不停地摸索过他的眉眼轮廓,不放过五官的任何细节。
白景没有推开她,也不打算叱喝,他很快恢复了开始的模样,依旧无知无觉的站着,却在无知无觉之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他在命魂的回溯中寻找了一会儿,却想不起曾经在何处遇过这样的熟悉——这在白景身上并不少见。三魂互相吞噬的过程中,总会舍弃掉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这位有些熟悉的少女大概也是被舍弃掉的部分。
再下一刹,白景睚忻却又从血肉躯壳中感到了一点零星残存的记忆。
似乎是在一片雪白的地方,也有一位女子也是这般忽然地扑到了他的怀里,满是好奇地摸着他的脸,肆无忌惮却没有丝毫恶意。
少女终于摸够了白景睚忻的脸,抬起了头。
她抬头的刹那,白景睚忻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动作,明白了她是谁,明白了为何会觉得熟悉,更明白了她为何能碰触到自己。
白景睚忻看见了一张跟自己十分相似的脸,相似到仿若镜面倒影,仿若再度看到镜面彼端的另外两道魂。然而,她不是,她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殷红蔻。”
他念出这个名字的闪念间,天道中无数闪过的面孔与声音瞬间散去,唯独剩下殷红蔻。
那个一身月白罗裙的少女也仿若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她所持有的法则之力骤然消失,一脸惊愕地愣在原地。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古怪的地方,颇为疑惑不解地低喃:
“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殷红蔻脚下是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她却浮于虚空,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她就这么轻飘飘的游来荡去,于是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确已经死了,这只是她的一点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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