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于仁（1/2）
定湘西，沐城。---
四扇城门昨夜就已经封死，城中处处戒严，远不是那熙熙攘攘的、工匠和商户往来的大城，好似一座死寂的鬼城。
“不——！”
死寂的城池中，唯独被湘西州兵里外围了三层的谈家主宅传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别杀了！”
湘西瑞王穆东来的首席谋臣——于仁，长着一张低眉顺目的恭谦脸，说话也是谦卑而温顺的。
此时的于仁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眉间不见半抹暴虐，依旧是那副标准的臣下模样，却犹如品茶般看着自己手下湘西州兵挥刀砍下一个又一个人头，远比刑场监斩的阎罗还要冷酷。
血溅的有些远，一滴碰巧落到了于仁的唇角，他伸出舌头习以为常的舔去，以那副恭敬的眼神扫过那个在惨叫的谈家家主——至少面前这位瘦弱书生模样的人很像传闻中的谈家家主谈子迁。
谈家上下所有没来得及逃走的老工匠、家仆以及一些丫鬟小厮等，在于仁面前战成一排，留下来的不是老弱就是妇孺，两条胳膊还不如中了御魂术的湘西州兵一根手指力气大，这人自然是抓得十分容易。只是这湘西谈家的阵法密道太多了，还各个守口如瓶，他都杀了这么多人，却还问不出半条逃遁用的密道，只好一边让手下的人手起刀落，往地上多添几个红色突眼的滚地球，再转头以那张低眉顺目的脸看向那瘦弱的书生，问：
“阁下的确是谈家家主吧？”
书生没有当即点头，又有一位谈家人的头颅滚到了地上。
“别再杀了！我是谈子迁，我就是！”
月羲苑与谈家的关系明面上毫无瓜葛，私下自然密不可分，这谈家里的人未必认识月羲苑之人，月羲苑却是对谈家了如指掌，甚至还有不少原本只是谈家里不起眼的仆从，因为练武、易容等方面有些天赋，才会被月羲苑君座选中收入。
被君迁子下令扮做月羲苑君座的月羲苑之人一番撕心裂肺的喊声充斥着整个谈家宅邸，他心底的恨意与杀意早已经按耐不住，根本不用演。
“求求你，别杀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求你放过谈家……”
可惜在场除了被捆绑待宰的谈家人，便只有湘西那些中了御魂术的州兵傀儡，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
于仁终于短暂地停了片刻，又开始问：“你们逃了多少人？走的是哪条密道？”
谈子迁的犹豫了一下，脚边又多了两个头颅。
“瑞侯爷心软，我可是个铁石心肠。”于仁说，“以往心慈手软的放任才让你们这些刁民误以为可以耍些小手段、跪求哭诉，就能达到目的。”
于仁站起身来，低眉顺目的模样跟他满是杀意的话语矛盾的揉搓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战栗的寒意。
“求侯爷的人很多，你的膝盖，你的尊严，远没你想得那么重要。”
他似乎是说累了，便冲他手下的傀儡一钩手指，道：“既然你不愿意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也不能由着你妨碍了我达到目的。”
湘西谈家满院那穿着湘西州兵号衣的傀儡于是都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不再是一次一、两个头颅，而是顷刻间斩下了所有的头颅。
“谈子迁”眼底血红，巴不得扑上去撕开对方的喉咙，可他被五花大绑得动惮不得，还有两个州兵压着他的胳膊，只能勉强在原地扭动着挣扎了几下，他的手肘撞倒了一个州兵，州兵却无知无觉地继续杵着，牢牢固定住阶下囚的胳膊，让一切的挣扎依旧束手无策。
“我虽然只是侯爷帐下的一介谋士，却跟你们这些刁民不一样，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希望一次就能成功，我不喜欢面前有障碍，不，不如说是厌恶……”
于仁顿了顿，才道，“侯爷不喜欢在手下留着没有用的废物。”
“只要您愿意放过谈家，我……”
“谈子迁”的话再度被打断。---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于仁说，“从我问你问题而你拒绝回答开始，你手里就没有我要的东西，你对我而言也就没有任何价值，就是废物……废物懂吗？瑞侯爷手下不留废物。”
“忠诚。”谈子迁说，“我的忠诚可以……”
他的话不知道第几次被打断了。
“我不缺忠诚。”御魂术能让于仁精通御魂术，想要什么样的忠诚没有？
“那您想要什么？我可以尽力为您……”
“有一个或许可以考虑。”
“请于大人明示。”
“俯山，沁园。”
“……”
“你可以考虑，也可以犹豫，不过我手下的傀儡已经没活物可杀了。”
于仁略顿，看了“谈子迁”一眼，低喃道：“差点忘了，这不是还有你吗？”
苍龙月严冬，万物枯萎之际，沐城中央的谈家宅邸燃起了大火，火油、尸体与屋子被燃烧的味道，几乎充斥了整座城池。
为沐城带来了欣荣的工匠与商贸的湘西谈家，以及与其毗邻的月羲苑被人为的大火所覆盖，甚至波及了周遭的民宅，将数十百姓活活烧死在屋中。
“别哭。”藏身在城中寻常百姓家里的谈家人眼圈血红，出奇一致的在不同的屋中同时对那些啜泣的沐城百姓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找他们讨回来的。”
可民如何与兵争？他们究竟要如何去讨？这些疑惑都没有答案。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湘西谈家”从此不复存在，就连月羲苑中那棵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的月桂树也被付之一炬。来年麒麟月末的开年祭祀，再没有谈家开门迎友，再也看不到众人为了一顿饭而排起长龙的盛况，却有无数城中百姓趁着夜幕，自发前往只剩灰烬的谈家，悄悄放下一碟碟供果——青梅。
那一颗颗谈家声名鹊起的源头、那些青色的果子，在哀悼的同时也像一颗蕴含着无限生机、等待破土而出的种子。
从君迁子授命到现在不过月余的“谈子迁”，突兀地死于湘西瑞侯的首席谋士之手，消息传出后即为江湖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谈子迁”虽然死了，但是他和谈家诸人宁死也不愿意泄露的密道成功的让活下来的诸人带出去一个消息。
“从今往后，用你们伪装的身份去获得一切消息，留待它日。”
它日如何？他并没有交代，只是从今日开始，江湖中都以为湘西谈家与谈子迁都不复存在了。
大火燃起前，于仁端详着滚到自己脚边的书生头颅，伸手顺着那人发髻线轻刮了一圈，可惜一点皮屑都没带下来，显然是一张真得不能再真的脸，他却感觉到这就是一张假脸。
于仁想：看来得让人仔细打听一下这些江湖手段了，不然这些原以这谈家为不过是狡兔的渔民会成为一把野火，他得浪费不少时日来灭。
远在千里之外的君迁子数日后收到消息，握着月桂扇柄的手难抑地颤抖了很久。
她会讨回来的——君迁子暗自发誓。
苍龙月末，杜宇终于在八郡地动后的狼藉与万民的哀鸣中，于俯山毒雾外启动了他从散水族处拿到的镜水主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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