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2）

旧年破岁，落了半冬的雪, 春季暖风总算是吹入了长丹。</p>

窗外时不时有消融雪水的滴落声, 听着让人不禁心生寒意。不归又添了炉子，低头听宗帝吩咐。</p>

“春试在即, 这三年一场的盛事, 引天下士人共瞩目。今年的考生里又多有荫族子弟，想来届时当更为精彩。”宗帝喝着翠顶留芳茶和蔼地同她说, “不归对此可有想法？”</p>

不归恭谨：“后宫不可干政，舅父问错人啦。”</p>

宗帝一笑置之：“你如今可是朕的长女, 将来也要立府的, 又素来是朕的臂膀，岂可与等闲后宫较之？说吧, 与舅父论什么规矩呢。”</p>

不归上前给宗帝捶肩, 笑道：“那不归便僭越了。我只知道，冯太师乃天下读书人楷模，历届也是太师连同翰林院监考的，只不过此番太师爱子也在考生里头, 免不了要避嫌。故此不归斗胆一问, 舅父觉得，还有哪位元老有资格代替太师的位子？”</p>

宗帝欣怀：“你觉着呢？”</p>

“太师是大儒, 也是帝师, 与皇家息息相关, 位于首席监考更能显出天子重视。不归孤陋寡闻, 只论年年除夕所见的官员们的话, 大抵也只有一位元老能当得起这威望与重担了。”不归语气和缓，“但同为楚家，只怕威望过高，舅父要芥蒂。”</p>

宗帝挑眉，拍了拍她的手：“刚还说不敢干政，这回话头倒是大胆了。”</p>

不归笑：“都是一家人，君臣之外还有尊长敬师一德，叔公三朝辅佐，您和我母亲、我与那仨弟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也就斗胆敢出口了。”</p>

功高震主从来都惹君王忌讳，尤其同为皇家人。不归明面上提了一句，过后也只谈亲情，不敢再触龙鳞了。</p>

她捶着宗帝的肩膀，叔公是怎样的人，她上一辈子已经知晓了。</p>

当年女帝践祚，安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乱战之中的死难英雄。</p>

第二封便是威亲王，朝无异议。</p>

而后回忆乍然收不住了。</p>

宗帝悠然饮茶：“皇叔为人，朕自然是深信的，然他人免不了口舌，到底麻烦。”</p>

她沉默了好一会：“那不如，再添一位皇室挂名辅助。”</p>

“哦？谁人胜任呢？”宗帝笑问。</p>

不归轻声：“女儿不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辅助叔公，辅助您。”</p>

宗帝晃了晃，即使心里是打算着顺水推舟，还是因她的话愣住了。</p>

直待到傍晚她才从御书房走出来，回到广梧时，宫人们当差毛毛躁躁的，沏来的茶水温不适，不归指尖抚过茶杯，便挥手让人退下去。</p>

罗沁在内务部忙着还没回来，萍儿正在接管茹姨留下的一宫杂务，正处在各自挑大头的要紧时刻，不归便不再添事，取了梳妆台上瓶中一根枯枝，拢手走去勿语斋。</p>

她随意翻着楚思远的书桌，端详他的字迹与策论草稿，再看他平日都读什么书，索性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也看看。</p>

里头有个没盖好的匣子，她随手一揭，看见一套流光溢彩的避毒玉杯。</p>

她拿出一个，自言自语：“怎不舍得用？”</p>

原本安详趴在地上的肥花猫瞧见了那杯，顿时起了精神，嚯的跳上书桌，抬着前爪想去扒拉玉杯。</p>

不归推开这肥崽，笑道：“怎么？想拿莫厌醉金杯当玩具？从前也不见你对这上心……”</p>

她又收住了话，笑意散了，花猫见状趴在书桌上，不闹了。</p>

不归坐了片刻，忽然摇了摇桌上的传唤铃，招来林向，叫他拿壶酒来。</p>

若是茹姨在，定然不准她在饭点前饮酒，林向没想那么多，只问：“殿下想喝什么酒？”</p>

不归看一眼窗外积雪：“两壶白雪红尾。”</p>

林向连忙下去取，没一会就拿了个食盒来，附送了几样她平日最喜欢的鱼片点心。</p>

“下去吧，等公子回来再叫孤，除此之外，不准前来打扰。”</p>

于是勿语斋的门被掩上，不归端出那点心，摆在肥猫面前：“小雨，剩你和孤了。”</p>

花猫把胖脸埋进点心里，她则取了酒壶自斟自饮，像前世那样对着猫絮絮叨叨：“孤预备积蓄点财物，日后有不妥，至少能拿银锭铺后路，只是不知道茹姨在外头如何。今日孤又斗胆请求参政，舅父虽答应了，到底是要给他添麻烦……”</p>

胭脂色的酒一杯杯入喉，纵然醇雅，纵然借醉金杯饮来极好，但回忆一袭，十分温甜还是成了百分辛涩。</p>

“孤不封你……不封你……”她有些醉了，“本就寸灰不存，拿个没穿过的衣冠去作皇冢有甚么意思……还嫌孤不够瞎是不是……哪都要瞧了听了想起你……”</p>

一壶尽，提另一壶时握不紧，洒了桌面些许，花猫正干噎了许多点心，便凑过去舔美酒。</p>

不归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喋喋不休：“小雨，你最懂孤了……你说，孤的话有没有理……”</p>

她再饮一杯，手指勾住杯耳垂下，眼角绯红地睡过去了：“魂兮归来，何远为些啊……”</p>

花猫啼叫了几声，肥脑袋贴在书桌上也醉了过去，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扫动那一排毛笔，发出与融雪声一般好听的声音。</p>

“四弟，天色已晚，不如留下来与我们用晚膳吧？”</p>

楚思远从书里抬头，这才发现天色已晚，抱歉地摸摸头：“不了，一不小心看入迷，已经打扰大哥这么久了，怎么好意思再蹭饭，弟也该回去了，不然八成要挨阿姐的骂了。”</p>

“长姐往日会骂你么？”</p>

“嗯，会冷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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