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其四 遇见童年的你部分结束（1/2）

实际上，下次来得格外早。

基本无害身上的茉莉香气逐渐被一种奶香味取代。

保姆告诉普希这是正常的，虽然她对基本无害喜好牛奶这件事仍然颇有意见。这位来自没落家族的女士试图按照传统的方式喂养基本无害，她的一切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唯一的成功是普希终于不必整天被一个孩子黏着。

这意味着他终于有点空闲可以……阅读一些通俗的、下流的、对心智可以称得上是侮辱的……文学体裁作品。

这种读物时常出现在闺房之中，不知为何普希在庄园的书库里找到了一两本。他确信这几本书绝对不是被他购入的，也许是被傻子硬塞的——就像架子上那些以普希为样本做的辟邪护身符。

傻子就喜欢塞各种东西来嘲弄普希。

毫无价值……但能把时间花在毫无价值的事物身上是普希能想到的最奢侈的享受。

他有点怀念温泉。也许他可以带基本无害回去，尽管那里已经不再有狼崽子们。

普希发现基本无害手上的烫伤已经是好几天以后。

伤口很干净，没有常见的感染，只是被熏黑然后龟裂，皮肉呈现出漂亮的玫红色。

而其他地方则残留着淤青、擦伤——它们在白色的肌肤上留下了丰富的色彩。

该死的传统教育。普希甚至不需要去看基本无害的小腿都能知道密布的鞭痕就在宽松的长裤之下。因为他和傻子就是那么长大的。

基本无害抬头看着普希，似乎不懂眼前大人的怒气从何而来。他甚至把手藏在袖子之下，显然把原因归结在错误的地方。

“你得让自己愈合。”普希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在平稳的情况下还不显得深沉恐怖，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困难之处在于，普希清楚地知道症结何在。

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在没有止痛剂的情况下，使眼球重新生长的痛苦显然超过承受能力——只是普希下意识地把眼前的孩子等同于成年时的基本无害。

那只妖精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笑着硬撑过去。

普通的止痛药，无论是草药熬制而成，还是被附魔过的特殊物品，对基本无害来说只能短期起效，随着自愈机制起作用，它也会相当迅速地失效。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方案了。

“神父不在，大臣。”那位女士接待普希时把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男孩身上。

她看着基本无害的眼神蕴含深意，并非友好、也非敌意——

面对女士似乎只是单纯好奇的目光，普希不自在地侧过身，下意识地抬起手。

他意识到时已经太晚了，立刻放下手也太欲盖弥彰。

“我先前说的话有些过火了，大臣。”女士自然地挪开视线，缓解普希的窘迫。“看到您内心依旧有柔软的地方，让我意识到我对你依旧心怀偏见。”

“你对我的看法没有任何偏颇，女士，别太早更改你的想法。”普希将基本无害的长袖挽起，露出其下的伤口。“因为它们会让你的看法立刻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他等待眼前女士露出惊恐或是厌恶的表情。

虐待儿童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受到像女士这类人的激烈反应。

“一个痛觉缺失者？”女士只是满怀同情地伸出手去触碰眼前伤痕累累的手臂，在触碰被拒绝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我们这儿也曾收容过这样的孩子，她走过燃烧的煤炭而不觉痛，手指被利刃划伤也不会流泪，她几乎要被溺死在湖里，是神父带她回来。”

“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妖魔。”内在是个怪物的摄政大臣放下长袖，从口中吐出带尖刺的话语。“你们的决定可能会害死很多人……”

“而且显然她，如果是个她，她没能活下来。没能在这地方活下来。”普希忘了他现在是求助的一方，应该适当地表现出低姿态。

他抬头看建筑内部的装饰——标准的宗教场所，高挑的穹顶，精美的宗教壁画，完美的对称构图，与祭坛所在的视觉中心……场景渲染出的神圣感会使人感到平静与信赖。

在愚昧时代，宗教能掌握话语权的原因不外乎，人们能看见、能听见、并确实地得到了帮助。底层人民不在乎统治他们的是谁，只在乎确实的好处。他们沉默，却拥有压倒性的数量——

“你会为他提供帮助，对吗？无论是我怎样的人，你们还是会帮助你们眼前需要帮助的人。”普希将视线放回女士脸上。“你们和你们的兄弟们并不相似。”

“盾与剑，大臣，清扫异教徒的是剑，而我们是盾。”女士回以坦荡的目光。“也许终有一天，剑与盾会走向决裂，可是这不能改变盾始终是用来保护弱者的现实。”

“说得很好。”普希点点头，在长椅上坐下。“那么请收容我和他，我需要你们的经验。”

“我们早晚都会祈祷，在餐后也会祈祷一次。”女士坐在普希身边，没有拒绝也没同意，“祈祷的时候，我不期待您念出祷词，但至少保持沉默，大臣，收起你的尖刺。”

“当然，一地有一地的规矩。”普希看向高大的神像。

它张开双臂，雌雄莫辨的脸低垂，五官柔和以至于显得模糊。

它静默、端庄、似是慈爱。

“愿荣光加诸我身。”普希说道。

他想的不是神，而是妖精的胡言乱语。

他说，粗鄙的巫术已让座于宗教，但你是我等的同伴，你深知，你应知。

他说，奉恶神于上座，得血海地狱亦甘之若饴。

他说，因为其人所呼之神啊，神啊，圣洁的场所里，是将智慧与勇气拱手相让才能得到的荣光。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普希低头摸了摸怀中男孩的脸，望进毫无阴霾的独眼中。他看到自己的倒影，人的皮囊，却有怪物的角和不祥的方形竖瞳。

“我们在这里真是太奇怪了，不是吗？”他将额头抵在基本无害的额头上，对他笑起来。

邪恶的怪物和神秘的妖精，在神的殿堂里，寻求一个神父的帮助——很讽刺，普希却被这场景取乐了。

“我甚至可以教你祈祷。”他直起身，像个父亲一样捏了捏基本无害的鼻子。“如果你肯和我说话的话。”

男童看着普希，露出笑容——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在修道院的生活平静而规律。修女们，尤其是年轻的那些，她们对寄居的客人心怀好奇，常在角落里暗中打量。但她们从未做出任何失礼之事。

她们并非天真，在与商人交涉时，也表现出世俗的精明来。她们在自认为普希听不到的地方分享着

“大臣你似乎意识不到你其实很有魅力。”女士坐在普希身边，隔着一人远的距离。“尤其是你眉头不再紧锁的时候。”

普希放下羽毛笔，不再看傻子让信使们送来的抱怨。

“我对我的魅力有相当程度的自信。”他说道，视线下意识地寻找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士端坐在她的位置上。

“修女们的心都要被你带走了，尤其是你微笑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您能露出……”

她思考着措辞，最后得到的结论让普希心悸：

“慈爱的笑容。”

“这个评价还真是非常新奇。”普希将信纸卷起，抽起丝带将它捆扎。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很多事情都在他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而他自己无知无觉。

“但，大臣，我不认为像您这样未婚的男性能很好地照料您的孩子。”女士噙着微笑看向普希。“我不知道这孩子的母亲身处何处，也许您应该考虑迎娶她，或是……”

“不。”普希打断了女士的发言，他一点都不想听到没说出来的内容。如果听到了，他就必须作出回应，她也必须做出决断。

为了利益考虑，而不是出于本心，普希觉得自己说不定会认同那种可能。

她改变之后的确很有魅力，出身也无可挑剔，她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

如果不是……

“我已经结婚了。”他说道。

“但您的戒指呢？”女士轻巧地问道。

事态狂奔向失控——

普希终于意识到他身上发生的改变。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没有那枚为了仪式而匆忙买来什么装饰都没的指环。

他的手上没有戒指，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杀人，他甚至想要放弃自己的职责……

神父一直没有回来。

“他在哪？”普希站起来，他的动作太急太快。卷轴滚落到地上，没缠好的丝带散开，使无字的信纸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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