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1/2)
叙事的核心是讲故事,通常需要客户通过口述或者写作的方式来描述出自己过往的经历。在讲述的过程当中,所有的故事元素将会被重新组合,许多的困惑和疑虑也会逐渐暴露,此时再借由治疗师帮助客户进行梳理、改造,从而发现并赋予故事新的积极意义。
这种方法之所以被人们推崇,是因为它摆脱了传统心理治疗当中,客户过度依赖咨询师的状况。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的问题。”
叙事疗法大大提升了客户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它要求接受治疗的一方本身主导整个过程,而咨询师在其中只充当辅导帮助的角色,治疗不再是单向输出、被动接受的过程,而是形成了一个平等积极的互动。
程绪此刻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的肌肉线条不再紧绷,脸上的表情也从僵硬变得自然,将内心的两种情绪剥离外化之后,他感觉自己似乎轻了不少。
米博彦开始了询问:“你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还记得吗?”
程绪答:“大概在我上初中的第二年。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吵得最凶,我每天都睡不好觉,写作业的时候不专心,总是喜欢竖着耳朵去听客厅和主卧室里有什么动静,喜欢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米博彦:“你听到什么了吗?”
程绪摇头,“具体事情我已经忘了。可是那个时候因为父亲会突然和母亲动手,我很害怕所以只要他们同时在场,我通常都是处于临战状态。
直到有一天他们不吵了,父亲回来和我说,母亲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她不爱我们,也不要我们了。”
米博彦道:“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程绪语速快了起来:“我很恐慌,很害怕。我不知道父亲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傻乎乎地去找母亲确认,她否认了但是她很生气。再后来,她和我一起出门吃了顿饭就离开了……我觉得,可能是我的话伤害了她,所以她才选择离开我,她一定对我失望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联系过我呢?”
讲故事并不是目的,客户的叙述结束之后,更重要的步骤便是对这个故事的重新编排和诠释,也称“重写”故事。人的记忆并非单一线性思维,客户在讲述的时候往往不是按时间顺序或者真正的事件发展顺序,他们往往会挑出那些自己印象深刻的场面,而忽略故事当中的细枝末节。治疗师应当注意这些漏洞,在对话询问的过程中不断深化丰富故事内容,并引导客户建构不同于过去的认知,对于故事的“结局”进行‘重写’。
程绪的愧疚不仅在于他后来对母亲的恨,而且在于他始终认为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母亲的离开。这份愧疚之下掩埋着的更深的认知是:我的母亲并不爱我。
部分安全感的丧失、自卑心理的产生、自我评价的降低以及除被父亲引导之外的对母亲恨意的产生,都来源这一认知。然而对于当年还在上初二的程绪来说,他并不能很清晰地剖析出母亲离开的真正原因,于是就形成了:我犯了错误,母亲没有像平时那样原谅我而是选择离开我,说明她根本不爱我。我的母亲都不爱我,说明我是个不值得被爱的人。
米博彦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母亲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离开,仅仅是因为对你的父亲失望。或者她也很想带你走,只是没能成功。”
程绪垂眸,“她不想。她的经济条件比父亲好很多,她应该知道我如果跟着她就会……”
程绪突然收声,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脑海里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现出来:“他们两个离婚之前,我记得有天夜里在卧室大吵了一架。说的好像是关于我,我记得父亲说了句‘程家的人就该待在程家’……”
程绪又反复确认了半天,“没错,他是这么说的。”
米博彦道:“也就是说你的母亲确实为你抗争过,她想带你走,可是没有成功。这些事情发生了,只是当时的你不知道罢了。”
“是……这样吗?”程绪的目光里充满了迷茫,他这些年来始终认为母亲是抛弃他离开的,虽然现在长大了已经不再恨她了,可是如果真如米博彦所说,他的母亲为他争取过,母亲……不怪他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米博彦道:“我们来分析,你向母亲询问是否有外遇的问题是转述你父亲的话是吗?”
程绪:“是,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在说谎。父亲也没有证据,他究竟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仅仅为了拉拢我到他的阵营里去才栽赃母亲,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清楚。”
米博彦:“没关系,我们就谈现在已经清楚了的。你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想,夫妻双方吵架,一方指责另一方有外遇,而这样的事情被孩子知道之后再去询问大人真相,那这个被询问的对象最有可能跟谁生气?”
程绪答:“当然是指责她的人。”
米博彦道:“对,因为小孩子并不是矛盾的核心,他只是作为第三方存在而已。”
程绪问:“你是说,我妈妈并没有怪我问她这样的问题?”
米博彦想了想,又问:“她临走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和平时一样。”程绪缓慢道:“我们两个普普通通吃了顿饭,她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好好和朋友相处、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好好照顾自己……”
程绪在回想的过程里忽然意识到,原来母亲那个时候是在跟他告别。喉咙处有种酸涩的感觉涌上来,他那个时候怎么会那么迟钝呢、那么天真呢?
当时妈妈做的是什么菜来着?他好像还很厌烦她的唠叨,因为当时家里关系紧张,程绪对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了信任,所以母亲的话也是听一半忘一半,没怎么往脑子里去。
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妈妈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好好听,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她一眼,他到底……在干什么?!
程绪深呼吸了几次,黯然开口:“如果我当时能意识到那是告别,我一定会拉住她的,一定会的。可惜……”
可惜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走了,什么都没有说。直到今天,他再也不能听到那个常在耳边唠叨的声音,再也不能吃到那样充满了爱意的饭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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