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殇（1/2）
距离青州城门被攻破已经过了三天，在南屿境内的北凉军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只有几股部队还在苟延残喘着，迟迟不肯退兵。上官云早在俞州被俘，剩下的人是上官信带领的。上官信很是狡猾，硬是带着不多的兵力拖了这么多天。
今天得到的消息说上官信和部下跑到了青州俞州交界的镇上，一听这消息众人纷纷请缨出战。几番思量之后，由陈瑛和沈策带人分头去拦截。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最后一场战役。
南屿已经冷下来了，北风刮得脸生疼，眼睛也睁不开。在这样的北风呼啸中疾行，又没有厚冬衣，握刀的手早就冻得没有了知觉，这实在是太痛苦了。没完没了地想家，想亲人，谁都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成为边关黄沙里的一缕孤魂。
这一次出发与以往不同，所有人像是被希望包围着一样，满怀期待地等着把最后的敌人赶走，好让他们回家。再待下去，在冻死之前，他们就会疯掉。
和沈策分别后的陈瑛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安宁镇，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敌人。
内奸？他倒吸一口凉气，上次被内奸捉弄的心理阴影无限放大。
他摸出怀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难道说敌人不在这？再往前去，可就到了俞州地界。谅他上官信也不敢跑到那去送死。
难道遇上埋伏了？
“所有人调头，去官道！”
果不其然，这次的情报同样没有令人失望——沈策在半路上遇到了埋伏，还让上官信打了个正着。陈瑛他们赶到的时候，双方正打得难舍难分。但看上去，上官信占了上风。
迟到的援军立马加入战斗，陈瑛手上用马槊一阵狂扫，眼睛却在找沈策的身影。
千万别出事。他心想着，拔出砍刀卸了一个蛮子的脑袋。
耳畔传来一阵叫喊的声音，他心里一沉，下意识地觉得是沈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群北凉士兵正围着几个人，僵持不下。
管他呢。
陈瑛调转马头冲了过去，用长刀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缺口。身后的副将立马跟上，冲进了包围圈。
“沈策！”陈瑛这下看清了，里面那个真的是沈策。只是沈策手上拎着什么——
上官信的人头！
包围着他们的是上官信的副将们，想要为主子报仇，这才围了沈策。其他人投降的投降自杀的自杀，倒是这群人还依旧饿狼似的不肯松口。
副将和副将激烈交战的当口，陈瑛趁乱把沈策带了出来。
“你怎么样了？我带你回去，这里留给他们。”
“不，我还能打。”
“你看这里还剩几个人了？分几个人头给他们没关系的，我们已经赢了，沈策！”陈瑛好说歹说，沈策看了看周围，也不再反对。陈瑛正要策马，却听沈策喊道：“将军！”
“怎么了？”
“将军能不能牵我的马......我走不了了......”
“你受伤了？”陈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才看见沈策铠甲上一道可怖的裂痕，从左肩直到腰部。来不及犹豫，他把两匹马拴在一起，跳上沈策的马背：“抓紧我。”说罢便一抖缰绳，两匹马一前一后狂奔起来。
“你不要睡啊，我现在带你回去，你千万别睡！”
“将军......”沈策环着陈瑛的腰，靠在他肩上。“将军，算了......不要救我了......”
“沈策你他妈的放什么屁！给我闭嘴！”陈瑛脑子一片空白，听不得这种话。
“将军......”
“沈策，第一，你不许睡，第二，给我闭嘴！”
沈策乖乖噤声，靠在陈瑛肩上不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到扎营的地方了。沈策忽然抓住了陈瑛的手，“将军，停下。”
“怎么了？”陈瑛勒马停下，偏过头去问他。
“将军......慢点走，我还有话......我快不行了。”
“你——”
“将军......”沈策脸上的血糊了陈瑛一脖子，染红了他的领巾。“我怕是回不去了。”
陈瑛不作声，也不阻拦，静静地听着。
“她还在等我......将军，我们为什么要打仗，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们为什么要打仗......看着弟兄们一个个死去，看着那些老百姓冻死饿死在路边......我也不怕说了，我们凭什么要给皇帝的丰功伟绩作配？”
“我不知道。”
“将军......我就要死了。我还有件事求你......”
“你说。”
“求你回去以后，求求陆帅......重建长海军精锐营。”
“我答应你。”陈瑛心如乱麻。他不想听，却不得不听。
“我不怕死，将军。对面有我们自己人......我只是不甘心......死在自己人手里......”
“沈策……”
“将军。”沈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缓缓说道，“咱俩下辈子还做兄弟，还喝酒......”
“好。”
放在陈瑛腰上的手忽然无力地垂下，他下意识一捞，堪堪然把沈策扶住了。
“陆帅，那不是陈将军吗？”
陆子籍抬头一看，远处天光中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渐渐清晰，原来是陈瑛。
“把他给我。”陈瑛半跪在马前，士兵们把沈策搬下来，放在他背上。
陈瑛背着沈策，走向埋葬阵亡士兵的墓葬坑。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着，胸腔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他还有好多话想说，还有好多愿景没有实现——这个几个时辰以前还活生生、要和他去喝酒的人，就这么死在了他背上，血流了他满身。
沈策被放进了土坑里，在那之前陈瑛已经用领巾把他脸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了。他还想对沈策说句什么，可他说不出。他看着他的脸，想努力记住他的样子。陆子籍看着陈瑛跪在一旁很久很久，知道他有多宝贝、多喜欢这个副将，也不去劝，只在一旁跟着默哀。
沈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对不起，这个问题可能等我见到你了，也不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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